卧室里弥漫着钢化玻璃爆裂后的细微粉尘，在午后斜射的光柱中悬浮、旋转。刘美婷蜷缩在墙角，紧紧抱着因巨响而再次爆发出惊恐哭嚎的幼子，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刚才那一幕——白薇狰狞的扑击，窗外鬼魅般突入的黑影，高频蓝光短刃撕裂空气的尖啸——电光石火，生死一线！此刻，那穿着黑色紧身衣、戴着全覆盖式头盔的神秘人，正背对着她，无声地站在卧室中央，手中的蓝光短刃微微低垂，刃尖指向地面，如同蛰伏的毒蛇。他（她）的身形并不高大，却散发着一股凝练如铁的肃杀之气，仿佛周围的空气都因他的存在而变得沉重粘稠。
地上，是白薇那只被齐腕斩断的左手！断口处没有鲜血喷涌，只有一种诡异的、如同高温熔断金属般的暗红色焦痕，边缘还在滋滋冒着细微的青烟。那只断手的手指，依旧保持着抓握的姿势，死死扣着那个布满银色探针的半球形金属罩杯。罩杯的线路连接口处，几缕细小的、如同蓝色电弧般的能量丝线正在不甘地闪烁、湮灭。
白薇本人，连同她的助手小林，如同人间蒸发般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有卧室窗户上那个边缘参差的大洞，和空气中残留的一丝淡淡的、如同蛇蜕般的腥冷气息，证明着她们曾存在过。那扇被“查水表”狂吼震响的大门，此刻也安静得出奇。
“程序？”李添一（中年）的声音打破了死寂，他捂着被撞疼的胳膊肘，惊疑不定地盯着黑衣人的背影。刚才那石破天惊的破窗突入，那精准到毫巅的一刀，绝非普通人能为。
黑衣人没有回头，也没有回答。覆盖式头盔下，只传来一声极其轻微、仿佛电子合成的“嘀”声。他（她）伸出带着黑色战术手套的手，动作迅捷而无声地捡起地上那只断手和连着罩杯的仪器残骸，塞进一个同样漆黑的收纳袋中。整个过程如同行云流水，没有丝毫多余的动作，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专业和冷酷。
做完这一切，黑衣人终于缓缓转过身。全覆盖头盔的面罩部分，是深色的单向可视镜片，完全隔绝了外界对其视线的窥探。他（她）的目光（或者说，面罩的朝向）似乎隔着镜片，在刘美婷和她怀中哭嚎的孩子身上短暂停留了一瞬。那目光冰冷、审视，没有任何温度，却也没有敌意。然后，他（她）微微侧头，似乎在聆听着什么无形的指令，最后对着李添一（中年）的方向，极轻微地点了一下头。
下一秒，黑衣人如同融入阴影的鬼魅，身形一闪，便从那个破开的窗口掠了出去，消失在窗外刺目的阳光和楼下隐约传来的嘈杂人声中——刚才那“查水表”的狂吼和破窗巨响，显然惊动了邻居。
卧室里只剩下劫后余生的死寂，以及幼子持续不断的、撕心裂肺的哭嚎。
李添一（中年）冲到窗边，探头向下望去，楼下的小区绿化带空无一人，只有几个被惊动的邻居正从自家窗户探头探脑地张望。黑衣人如同从未出现过。他猛地回头，快步走到惊魂未定的妻子身边，蹲下身，双手用力握住她冰凉颤抖的肩膀：“美婷！没事了！看着我！没事了！”
刘美婷涣散的目光艰难地聚焦在丈夫脸上，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只发出破碎的气音。怀中的孩子哭得小脸通红，上气不接下气。她只能更用力地抱紧他，仿佛那是唯一真实的依靠。
“是…是蛇族…”她终于挤出几个字，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那个仪器…它在偷…偷北斗星力…偷我的…奶…”幻境中熔岩王座与灭世鳞婴的恐惧，与现实中那冰冷探针和星力图谱交织在一起，形成巨大的精神冲击。
“我知道，我知道。”李添一（中年）用力点头，眼中燃烧着愤怒的火焰，“它们不会得逞！程序的朋友…来得还算及时。”他看了一眼窗户上的破洞，眼神复杂。那个神秘的黑衣人，是“程序”安排的？还是…另有一股势力介入了？那冰冷到毫无人气的眼神…
“程序”的加密信息几乎是同时发到了李添一（中年）的手机上：【外围干扰已解除。白薇逃脱，断肢追踪信号被屏蔽。清理小组三分钟后到。安抚嫂子，别报警。有更重要的事。】
三分钟后，一队穿着印有“迅捷家政”字样工装的人马，带着专业的工具，如同演练过千百遍般，迅速而无声地清理了卧室的玻璃碎片，修复了窗户（用一种可快速凝固的透明高分子材料临时封堵），甚至细致地处理了地毯上残留的细微粉尘和那丝若有若无的蛇腥味。整个过程高效、专业，没有一句多余的废话。领头的精悍男子只是对李添一（中年）微微颔首，留下一个加密联络频段，便带队迅速撤离。
家里恢复了表面的平静，但无形的阴影和紧绷的气氛，如同凝固的胶水，沉重地包裹着每一个人。幼子李添一（幼年）似乎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变得异常敏感粘人，几乎寸步不离母亲，稍有风吹草动就会惊恐大哭。刘美婷心力交瘁，既要安抚受惊的孩子，又要对抗自己心中那灭世幻境留下的冰冷烙印，以及胸口那片残留着淡青压痕的皮肤传来的、若有若无的鳞片幻触。她感觉自己像一根被绷到极限的弦，随时可能断裂。
李添一（中年）则陷入了更深的焦灼。白薇逃脱，蛇族行动受挫，但威胁并未解除。九条雾子那张冰冷的脸和冷却塔的邀约，如同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他联系“程序”，试图追踪白薇和那台被夺走的星力仪器残骸，但对方的反追踪能力超乎想象，线索如同断线的风筝。时间在压抑的等待中一分一秒流逝。
两天后，一个看似寻常的下午。
幼子难得地在小床上沉沉睡去，发出均匀细小的鼾声。持续的惊吓和哭闹耗尽了他的体力。刘美婷坐在床边，轻轻拍抚着儿子，看着那张天使般安详的睡颜，心中那根紧绷的弦才稍稍松弛了一丝。疲惫如同潮水般涌上，眼皮沉重得几乎抬不起来。就在她意识即将滑入短暂休憩的边缘时——
“嗡…嗡…”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并非来电，而是新闻推送的提示音。
刘美婷一个激灵，瞬间清醒。她有些烦躁地掏出手机，本想关掉推送，手指却不小心点开了那条自动弹出的本地突发新闻快讯。
屏幕亮起，加粗的黑体标题如同重锤，狠狠砸在她的视网膜上：
【突发！市中心市政厅附属楼遭恐怖袭击！爆炸引发局部坍塌！伤亡不明！】
下面配着一张现场照片：浓烟滚滚，警灯闪烁，消防员和医护人员在一片狼藉的瓦砾堆中紧张搜救。照片的背景，是市政厅那栋标志性的、有着巨大玻璃幕墙的附属办公楼。此刻，大楼的一个角如同被巨兽啃掉了一大块，扭曲的钢筋和破碎的水泥板狰狞地裸露着。
刘美婷的心猛地一沉。恐怖袭击？市政厅？她下意识地滑动屏幕，想看看详情。新闻正文很简短，语焉不详，只强调事件正在调查中。但下面紧接着由现场记者实时上传的几张高清照片，却让她的呼吸瞬间停滞！
其中一张照片，聚焦在爆炸核心区域边缘的一块巨大水泥碎块上。碎块表面，覆盖着一大片粘稠的、尚未完全干涸的…乳白色污渍！
那污渍的形状极其怪异，绝非爆炸导致的普通液体泼溅。它如同拥有生命般，在灰黑色的水泥背景上蜿蜒流淌、凝聚，清晰地勾勒出一个巨大而古老的符号——一个笔画扭曲、厚重狞厉、仿佛用远古兽血书写的甲骨文字！
“祭”！
献祭！牺牲！以生命为贡品！
这个字，刘美婷绝不会认错！与玄圭龟甲上曾显现的某个古卦辞中的字符一模一样！更让她浑身血液瞬间冻结的是——这个由乳白色污渍构成的“祭”字，其笔触的粗细、转折的角度、甚至那种深入水泥纹理的浸润感…与她之前在幻境中所见、由核废液自动书写在储存罐表面的那个“祭”字，完全一致！ 如同出自同一人之手！同一个冰冷的、非人的意志！
核心线索在此刻形成闭环！母乳残留与核废液书写痕迹的同一性！
“不…不可能…”刘美婷的手指死死攥住手机，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她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市政厅的爆炸…是用…是用类似她乳汁的东西制造的炸弹？那乳白色的污渍…就是炸弹的残留物？那“祭”字…是爆炸形成的？还是某种…仪式完成的标记？
她颤抖着手指，将那张照片放大、再放大！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死死锁定在“祭”字那粗犷狞厉的笔画上。污渍在水泥粗糙的表面上呈现出细微的质感差异。就在那“祭”字最下方、代表祭台的“示”部末端，一小块相对完整、未被烟尘完全覆盖的污渍区域，在放大后呈现出奇异的细节！
那并非单纯的污迹！在乳白色的基底上，似乎还印着一些极其微小、颜色更深的…图案？
刘美婷将眼睛几乎贴到手机屏幕上。光线、角度…她拼命调整着。
终于看清了！
那不是什么图案，而是一小块被撕碎后又被爆炸冲击波强行嵌入水泥纹理的…塑料标签碎片！
碎片只有指甲盖大小，边缘焦黑卷曲，大部分信息已经损毁。但就在那残存的一小片塑料上，赫然印着几道模糊却依旧能辨认的…婴儿的眉眼轮廓！
那眉毛的弧度，那闭着的眼睑线条，那小巧鼻头的形状…虽然模糊不清，虽然只是局部，但刘美婷的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铁手狠狠攥住，瞬间停止了跳动！
那是…那是李镇河！是她的大儿子李镇河婴儿时期的模样！她绝不会认错！家里相册里有无数张类似的照片！
这块印着李镇河婴儿眉眼局部图的标签碎片，怎么会出现在这由“母乳炸弹”残留污渍构成的“祭”字里？！
这绝非巧合！这是赤裸裸的、恶毒到极致的…挑衅！也是冰冷刺骨的…预告！
它们用源自她身体的乳汁制造了毁灭的炸弹，炸毁了象征世俗权力的市政厅，并在这毁灭的现场，用污渍书写下献祭的古老文字，更在这祭文之中，嵌入了她另一个儿子婴儿时期的影像碎片！
它们在告诉她：她的乳汁是武器，她的孩子是祭品！她血脉相连的一切，都逃不出这献祭的宿命！那灭世幻境中的预言，正以最残酷的方式，在现实世界中上演！
“噗通！”
手机从刘美婷完全失去力量的手中滑落，重重砸在地毯上，发出一声闷响。屏幕上的照片依旧亮着，那个由乳白污渍构成的巨大“祭”字，和其中嵌入的李镇河婴儿眉眼碎片，如同最恶毒的诅咒，在昏暗的卧室里幽幽发光。
她整个人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骨头，瘫软在床边，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巨大的恐惧、无边的愤怒、被亵渎的母性、以及深不见底的绝望…如同无数条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住她的心脏，疯狂噬咬！
窗外，夕阳的余晖将天空染成一片凄厉的血红。晚风穿过窗户上临时的透明封堵材料，带来一丝呜咽般的声响。
卧室的门被猛地推开，李添一（中年）冲了进来，脸上带着惊疑：“美婷？怎么了？我听见声音…”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目光瞬间锁定了地毯上亮着屏幕的手机，以及屏幕上那张触目惊心的照片。他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他快步上前，捡起手机，指尖因用力而发白。当他的目光聚焦在“祭”字中那块印着婴儿眉眼轮廓的标签碎片时，一股如同实质的、狂暴的杀意，如同失控的火山，轰然从他身上爆发出来！
房间里的温度仿佛骤降了十度。
他缓缓抬起头，看向瘫软在床边、面无人色的妻子。镜片后的眼睛里，再也没有了往日的温和与理性，只剩下一种近乎疯狂的、被彻底点燃的、属于守护者的暴怒与决绝。
蛇族，已经越过了那条绝对不能触碰的底线。
战争，再无回旋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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