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三,小年。四九城的炮仗声跟炒崩豆似的,从鸡叫头遍炸到日头挂中,裹着北风卷过胡同巷陌 —— 东单的冰糖葫芦摊前炸响一串,惊飞了檐下的麻雀;西四的绸缎庄门口又起一阵,震得门帘上的铜铃 “叮铃” 乱响,把年味烘得滚烫,连空气里都飘着硝石与糖炒栗子混合的气息。我蹲在哈德门外的墙角根,后背倚着冰凉的青砖,砖缝里还凝着未化的雪粒,手里捧着块刚从炭火里扒出来的烤白薯,烫得指缝间来回倒腾,指尖都泛了红,嘴角却舍不得松半分。白薯皮烤得焦黑起皱,还带着炭火的焦痕,咬开一口,金黄的瓤儿冒着白雾似的热气,甜得发腻,腻得能糊住嗓子眼,连呼吸都带着甜香,可我耳朵比嘴忙 —— 前头那排拴马桩旁,七八位车夫正围着个小马扎扯闲天,唾沫星子随着炮仗声飞,棉帽檐上的雪沫子都被说得簌簌往下掉。
“听说了没?英国领事馆新挂了幅女王像,那框子!纯金的!镶了七十二颗钻,颗颗都跟黄豆似的,中间那颗叫啥‘非洲之星’的,亮得能照见人影,起码这个数 ——” 说话的是豁牙张,左嘴角缺了颗门牙,说话漏风,却不妨碍他唾沫横飞,五根粗糙的手指往天上一伸,指节上还沾着车把上的泥垢,“十万现大洋!够买半条街的铺子,再娶三房姨太!”
我一口白薯差点没咽下去,烫得直咧嘴,舌头在嘴里翻来覆去,心里 “咯噔” 一下,像被人用榔头敲了记。十万现大洋?这数儿跟秤砣似的,“咣当” 砸在心上,沉得发慌。得买多少块烤白薯?一块俩铜板,十万大洋能堆成小山,够从天津卫排到济南府,让沿街的乞丐都能顿顿吃热乎的,连碗里的咸菜都能换成酱肉!我本想当个笑话听,可那数字像烧红的钉子,“滋啦” 一声楔进脑壳,拔都拔不出来。女王像?洋鬼子当年火烧圆明园,抢了咱多少金银珠宝 —— 太和殿的鎏金铜狮、颐和园的翡翠摆件,如今倒好,拿咱的银子镶他们的女王像,挂在咱的地界上显摆?真当四九城没人了?爷这辈子偷富济贫,前儿个还把王财主家的银元宝分给了胡同里的穷街坊,从不碰穷人家的一针一线,这回不偷钱,就偷这张洋人脸,让他们知道咱中国人的地界,不是他们能随便耀武扬威的!
我把最后一口白薯连焦皮吞了,甜腻混着烟火气下肚,暖了半截身子,抹了把嘴,从怀里摸出半包皱巴巴的 “老刀” 牌烟卷 —— 这还是前儿个从一个洋行买办兜里顺来的,凑过去给豁牙张递了一根,又摸出火柴,“嚓” 地划亮,火苗子映着他的脸:“张哥,您细说说?那画像真那么金贵?镶钻的框子,就不怕被人惦记?”
豁牙张美得鼻涕泡都快冒出来了,叼着烟圈,吸得 “滋滋” 响,烟圈从缺牙的缝里飘出来,喷云吐雾:“那还有假?就在咱这往外二里地,灰楼尖顶那处,英国领事馆!洋鬼子昨儿个办酒,说是庆祝啥女王生日,我拉包月给里头送菜 —— 一筐白菜、半扇猪肉,后厨的洋厨子还嫌我慢,推了我一把!我从后厨门缝里偷偷瞅见的,那画像一人多高,比咱这拴马桩还高半截!那女王老娘们儿穿着大花裙子,脖子上挂着珍珠项链,咧着嘴笑,那眼神,跟要对咱收租子似的,透着一股子洋霸权!金框子晃得我眼都花,阳光一照,钻石跟星星似的,我当时都看呆了,要不是怕门口那俩印度兵的洋枪子儿 —— 你是没见,那枪上的刺刀,亮得能割破风,我当时就想上去抠一颗下来,够我养老,再也不用拉车了!”
旁边年轻的小王接茬,手里还擦着车把,抹布在铜制的车铃上蹭得发亮:“一颗就够买两辆福特轿车了,张哥,您咋不动手?趁他们喝酒的时候,摸进去抠一颗,神不知鬼不觉!”
“我?我他娘的见着洋枪就腿软!” 豁牙张咧着缺门牙的嘴,哈哈一笑,笑声里带着点自嘲,转头冲我挤眉弄眼,眼神里满是促狭,“要我说,也就燕子李三能试试,那主儿飞檐走壁,神出鬼没,前儿个还听说他偷了段祺瑞府上的玉扳指,留了只小燕子记号!听说连紫禁城的琉璃瓦都敢踩,洋鬼子那点防卫,在他眼里怕是跟筛子似的!”
我心里 “咯噔” 一下,像被人戳中了软肋,指尖都僵了一瞬 —— 没想到自己的名头在车夫里这么响。脸上却还装傻充愣,挠了挠头,头发里掉下来点灰渣,故意露出一副茫然的样子:“李三?谁啊?听都没听过,是哪路神仙?能有这么大本事?”
他们 “哄” 地笑开了,笑声比炮仗声还响,小王拍着大腿,棉裤上的补丁都跟着晃:“你这外乡人吧?燕子李三都不知道!四九城的飞贼头把交椅,专偷贪官污吏、洋鬼子,偷了还留记号,在墙上画只小燕子,小尾巴翘得老高,神着呢!上回偷了日本领事馆的怀表,还留纸条说‘物归原主’,把小鬼子气得直跳脚!” 我低头嘿嘿笑,手指捻着衣角,拍了拍屁股上的灰,灰渣混着雪粒掉下来,转身就走。北风刮在脸上,跟小刀子似的削得生疼,耳朵尖都冻得发麻,可我心里那团火却越烧越旺,烧得胸口发烫,连呼吸都带着热气。十万大洋,能修一条铁路,能赈济半个北平的灾民,让那些饿肚子的孩子吃上白面馒头,也能让老子金盆洗手,去通州买八百亩好地,盖三间大瓦房,再娶两房媳妇,白天晒太阳,晚上烤白薯喂猪,过安生日子,再也不用过这种躲躲藏藏的日子!
我拐进烟袋胡同,胡同里飘着烟丝的香味,几家烟铺的幌子在风里摇。我把破棉袄的领子竖得老高,遮住大半个脸,只露一双眼睛,心里的算盘打得噼啪响,比胡同里的算盘珠子还响:“目标 —— 英国领事馆女王像,重点是那镶钻的金框;时间 —— 趁洋鬼子还没把钻石抠下来,夜长梦多,万一他们把钻石卸下来单独保管,就白忙活了;难点 —— 两丈高的围墙,墙顶还嵌着碎玻璃,一爬就会被割破手;门口的印度兵,红头巾,高个子,眼神跟鹰似的;巡逻的洋鬼子,手里拿着手电,每走一步都跟踩在我心上似的;院子里的狼狗,听豁牙张说,叫起来能震破窗户纸,鼻子比狗还灵;还有那该死的电网,听说通了电,一碰就会被电得直抽抽。”
想到这儿,我反倒乐了,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眼角的皱纹都带着股狠劲。越是铜墙铁壁,越能显爷的手段!要是那么容易得手,反倒没意思了,爷就喜欢啃硬骨头,让那些洋鬼子知道,咱中国人里有能人!
夜里我躺在土地庙的供桌上,供桌上还摆着半块干硬的馒头,是前几天香客留下的。硬邦邦的木板硌得后背生疼,可半点睡意都没有。供桌底下的老鼠 “吱吱” 叫着跑窜,爪子挠着木板,声音在安静的庙里格外清楚。我数着房梁上的老鼠洞,一、二、三…… 数到二十九,猛地坐起,动作太急,差点撞翻供桌上的香炉。我冲那群乱窜的老鼠拱了拱手,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股豪气:“兄弟们,给三爷助威,明儿个咱就去摘洋人的‘凤头’,让他们知道四九城不是好欺负的,咱中国人不是软骨头!”
说完我自己都笑了,觉得自己跟神经病似的,跟一群老鼠说话。可那股子劲儿在胸口撞来撞去,比十八坛烧刀子还烈,烧得我浑身发烫,连手脚都热了起来。我摸出贴身藏着的匕首,匕首柄是牛角做的,被我摸得光滑发亮,在月光下晃了晃,刃薄如柳叶,冷光似水,映着我的影子,连脸上的纹路都看得清清楚楚。我咂了咂嘴,轻声说:“老伙计,跟着我这么多年,没少受苦,再陪爷走最后一票,往后就让你躺绸缎盒子里养老,铺着红绸子,再也不用见这些刀光剑影,再也不用沾血。”
天刚擦亮,鸡叫头遍,声音从胡同口传来,带着点沙哑。我就出了土地庙,庙门 “吱呀” 一声响,惊飞了门口槐树上的乌鸦。我直奔英领事馆,脚步放得轻,沿着墙根走,怕踩碎了地上的薄雪,发出声响。墙外转了三圈,仔仔细细踩地形,连每一块砖的位置都记在心里。那灰楼三层,顶尖高耸,铺着黑瓦,像一口黑漆棺材扣在脑袋上,透着一股子压抑的邪气,跟周围的四合院格格不入。围墙足有两丈高,用青砖砌成,墙顶上嵌满了碎玻璃,阳光下闪着寒光,跟撒了一地的星星似的,扎得人眼疼。门口站着俩印度兵,红头巾裹着头,高鼻梁深眼窝,皮肤黑得发亮,嘴唇上留着小胡子,手里的步枪上插着明晃晃的刺刀,刺刀尖上还挂着晨露,眼神凶得很,比大栅栏说书先生嘴里的夜叉还吓人,时不时还跺跺脚,驱散身上的寒气。
我假装路过的路人,手里拎着块刚买的烤白薯,是从胡同口张大爷的摊儿上买的,还冒着热气,边走边啃,故意放慢脚步,眼神却不住地瞟着领事馆里的动静 —— 院子里有个喷水池,冻住了,上面结着冰;几棵松树站在旁边,枝桠上积着雪。没过一会儿,一辆黑色雪佛兰轿车缓缓开来,车身上蒙着层薄灰,轮胎压过雪地,留下两道痕迹。车窗摇下,露出一张苍白的脸,金黄的卷毛贴在额头上,跟洋火盒上的约翰牛一个模样,鼻子高挺,还戴着副金丝眼镜。他冲门口的印度兵叽里咕噜说了几句洋文,声音不大,却带着命令的口气。印度兵立刻 “咔” 地一个立正敬礼,态度恭敬得很,腰弯得都快贴到腿上了。我心里记下 —— 车里坐的八成是领事,是个大官,得避开他的行踪,要是被他撞见,麻烦就大了。
中午时分,我钻进领事馆斜对面的一家茶馆,茶馆叫 “顺和轩”,门口挂着蓝布幌子,写着 “毛尖、龙井、高碎”。我要了一壶高碎,一碟花生米,花生米有点潮,嚼着没味儿,可我没心思吃,耳朵却支棱着,听着周围的动静。邻桌几个商人在聊生意,说洋布又涨价了;靠窗的一桌,坐着个戴眼镜的教书先生,穿着长衫,洗得都发白了,正给身边的学生讲新闻,学生们听得入神,手里的糖葫芦都忘了吃。“你们可知,英领事馆后墙外,原是李善人府的后花园,李善人当年可是北平的大财主,后来家道中落,花园就荒废多年了。听说那府里有地道,直通朝阳门,庚子年洋鬼子打进来的时候,李善人一家就是顺着那条地道跑出去的,才捡了条性命,不然早就成了洋鬼子的刀下鬼了……”
我手里的茶杯 “哐当” 一声,茶水洒了一桌,溅到了裤腿上,冰凉冰凉的。地道?这可真是天助我也!我心里一阵狂喜,差点拍桌子叫好。我立刻凑过去,赔着笑,语气放得谦卑:“先生,您说的是真的?那地道现在还能走吗?我就是好奇,想听听新鲜事儿。”
教书先生白了我一眼,眼神里带着点不屑,拿腔拿调地说:“国家地理,历史遗迹,岂能随意示人?你一个普通人,问这些做什么?”
我心里暗骂一声酸秀才,架子还不小,手却摸出两块袁大头,银元在手里沉甸甸的,还带着我的体温,悄悄推到他的茶盘底下,声音压得更低:“先生,您别见怪,我就是真好奇,您就跟我说说,也让我长点见识。” 先生眼角余光瞥见银元,瞳孔缩了缩,咳嗽了一声,左右看了看,压低了嗓子,声音跟蚊子似的:“后墙外那棵老槐树,树干最粗的那棵,第三个树洞,洞口用泥巴糊着,掀开底下的青石板就是入口。不过那地道多年未修,里头说不定塌了,也可能有积水,能不能走通,就看你的造化了。”
我连忙抱拳,腰弯得更低了:“多谢先生指点!您真是学识渊博!” 心里乐开了花 —— 塌了怕什么?爷带了镐,挖也得挖通!积水也不怕,爷会憋气,大不了蹚过去!
傍晚时分,我去杂货铺买了把短柄镐、一捆结实的麻绳 —— 麻绳是三股拧的,能承重两百斤,足够我用了。我把这些东西藏在土地庙神像后面,神像的胳膊断了一只,正好能挡住。又找了一身更破的棉袄,补丁摞着补丁,袖口都磨破了,露出里面的棉絮,还在头发上揉了把灰,往庙门口的水洼里一瞅,水里的影子头发乱糟糟的,脸上灰扑扑的,活脱脱一个逃荒的乞丐,谁也不会多留意。我满意地点点头:要的就是这惨劲儿,半夜三更的,没人会注意一个乞丐的行踪,就算被盘问,就说找地方躲雪,也能蒙混过去。
夜里起了风,风从胡同口灌进来,刀子似的风卷着碎雪,打在脸上生疼,像被小石子砸了似的。我背上工具,猫着腰,借着夜色的掩护,脚步放得极轻,悄悄摸到英领事馆后墙。后墙比前墙更破,墙根下还堆着些枯枝败叶。老槐树的枯枝张牙舞爪,在月光下像一个个护宅的恶鬼,透着阴森,树枝上的雪时不时掉下来,砸在地上 “簌簌” 响。我摸到第三个树洞,用手扒开上面的泥巴,果然摸到一块青石板,石板边缘都长青苔了,一半嵌在冻土里,冰凉刺骨,冻得我手都发麻。我举起短柄镐,猛地一镐下去,“当” 的一声,火星四溅,震得我胳膊发麻,虎口都有点疼,可我却咧嘴笑了:有门!石板是活动的!
我又刨了几镐,把周围的冻土刨松,双手抓住石板的边缘,使劲一掀,“哗啦” 一声,石板被我掀了起来,底下露出个黑黝黝的洞口。一股潮湿的霉味直冲脑门,还带着点腐烂的味道,黑洞洞的地道口像野兽张开的大嘴,透着股不祥的气息。我从怀里摸出一根蜡烛,点燃了咬在嘴里,蜡烛的火苗在风里晃了晃,没灭。我把麻绳的一端系在槐树上,打了个死结,另一端垂进地道里,顺着麻绳慢慢往下溜。脚一落地,“噗嗤” 一声,泥水淹到了脚踝,冰凉刺骨,不知道是积水还是陈年的烂泥,泥水里还漂着些枯草。烛火在黑暗中摇曳,照亮了地道的青砖拱顶,顶上塌了半边,碎砖掉在地上,砖缝里爬着百足虫,“窸窸窣窣” 地爬动,声音在地道里格外清楚,听得人头皮发麻。
我心里骂了句娘,却也只能硬着头皮往前。地道弯弯曲曲的,像老牛的肠子,走一步滑一步,泥水溅得满身都是,棉袄都湿透了,冰凉地贴在身上,冻得我打哆嗦。走着走着,头顶传来 “咚咚” 的声响,我立刻屏住呼吸,贴在墙上仔细听 —— 上头正是领事馆的厨房,洋厨子正在剁羊排,“砰砰” 的剁肉声清晰可闻,还能听到骨头被剁断的 “咔嚓” 声。我还能听到锅铲碰撞的叮当声,还有洋厨子叽里咕噜的洋话,大概是在抱怨肉太硬。我的肚子竟不争气地 “咕咕” 叫了起来,中午吃的花生米早就消化完了。我苦笑一声:李三啊李三,十万大洋就在前头,可别这么没出息,等事成了,吃什么没有?山珍海味随便吃!
不知拐了多少个弯,前头突然被一堵砖墙堵死了,墙面是新砌的,砖缝里还留着水泥的痕迹。我举着蜡烛凑近细看,砖缝里是新抹的水泥,还没完全干透,显然是洋鬼子发现过这个地道口,又给封死了。我摸出随身携带的凿子,凿子头很尖,是我特意磨过的,一点点地抠着水泥。水泥块簌簌往下掉,落在泥水里 “噗通” 响,砖块渐渐松动,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手指都磨破了,渗出血来,终于掏出一个能容一人钻过去的洞。我弯着腰钻过去,脚下却突然一空,“噗通” 一声掉进一个深坑,蜡烛也灭了,四周漆黑如墨,伸手不见五指,泥水灌进了衣领,冻得我一激灵。
我的心脏 “砰砰” 狂跳,像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手在四周胡乱摸索,摸到的都是滑腻的青苔,冰凉刺骨,还沾了满手的泥。我定了定神,抬头望去,洞口透着一丝微光,足有两人多高,看来是个通风口。我甩动麻绳,麻绳上的飞爪是铁做的,带着倒钩,我找准时机,往上一甩,飞爪勾住了洞口的边缘,我使劲拽了拽,确认结实后,才顺着麻绳慢慢爬上去。爬上来一看,竟身处领事馆的锅炉房,煤堆成了小山,黑黢黢的,热气扑面而来,带着股煤烟味,呛得我直咳嗽。我抹了把脸,满手黑灰,活成了一只花猫,可我却笑得见牙不见眼 —— 爷进来了!终于进来了!
锅炉房外是一条走廊,走廊的地板是实木的,擦得亮堂堂的,能照出人的影子,走在上面稍不留神就会发出 “咯吱” 声。我扒着门缝,仔细观察巡逻的洋鬼子,他们穿着黑色的制服,戴着大盖帽,手里拿着手电,每十五分钟走一趟,脚步很整齐,还会互相点头示意。我心里盘算着时间,等巡逻兵刚走过,脚步声渐渐远了,立刻猫着腰冲出去,沿着墙根快速溜动,脚尖踮着,尽量不发出声音。走廊里点着烟油灯,昏黄的灯光摇曳,我的影子被拉得细长,像另一个鬼跟在身后,怪吓人的,我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咚咚” 的,比脚步声还响。走到拐角处,忽然后面传来脚步声,越来越近,还伴随着印度兵的嘟囔声,我反应极快,猛地闪进旁边的储物间,储物间的门没关严,留着条缝,我钻进去后,轻轻把门掩上。里面堆满了旧地毯,还有些破桌椅,霉味呛鼻,我赶紧捂住口鼻,屏住呼吸,连大气都不敢喘。
储物间的门被推开,手电光在里面乱扫,照到了我的脚边,我紧紧攥着匕首,横在胸前,手心都出汗了,只要对方发现我,就立刻动手,先把他打晕再说。好在那印度兵只是嘟囔了两句洋话,大概是觉得里面太臭,没仔细搜查,又关上门走了,脚步声渐渐远了。我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冷汗混着黑灰,在脸上留下一道印子,心里暗骂:龟孙子,等爷得手了,让你们哭爹喊娘,把你们的枪都扔到护城河里去!
终于摸到了宴会厅的后门,门虚掩着,留着一条缝,能闻到里面飘出来的香水味,还带着点红酒的味道。我顺着门缝往里瞅,里面金碧辉煌,巨大的水晶吊灯倒挂着,像一座水晶山,光芒四射,晃得人睁不开眼,吊灯上的水晶还在轻轻摇晃,反射出五彩的光。正中央的墙上,那幅女王像端端正正地挂着,金框闪着耀眼的光,比太阳还亮,七十二颗钻石像星星一样眨着眼睛,尤其是中间那颗 “非洲之星”,大得惊人,光芒夺目,连墙上的影子都被它照亮了。我喉咙发干,咽了口唾沫,手心冒出冷汗,不仅是因为那十万现大洋,更因为画像上那个女人的眼神,高高在上,带着一种俯视蝼蚁般的傲慢,像在看一条不值一提的虫,看得我心里火冒三丈。
我咬牙切齿,心里暗骂:明儿个就让你变成没脸的鬼!让你再嚣张!我从怀里掏出一截粉笔,是我从教书先生那儿顺来的,在墙角画了一只小小的燕子,燕子的翅膀张开,尾巴直指地道入口 —— 这是爷的战书,让洋鬼子知道,四九城有能人,不是他们能随便撒野的地方!画完,我按原路退回,脚步放得更轻了,心里滚烫滚烫的:今晚踩好点,后半夜就动手,让洋鬼子明早起来看一场大大的烟花,让他们知道咱中国人的厉害!
回到土地庙,天已经蒙蒙亮了,东方泛起了鱼肚白。我摊开一张皱巴巴的告示纸,是我从胡同口的墙上揭下来的,上面还印着 “戒烟” 的字样。我用炭笔画出领事馆的内部结构图,仔细标出岗哨位置、巡逻路线、撤退点,每一个细节都不敢马虎,连锅炉房的煤堆位置都画了上去,生怕记错了。画完,我吹干墨迹,炭粉吹得满桌子都是,我伸了个懒腰,骨头 “咔咔” 响,窗外的雪已经停了,一缕阳光透过破旧的窗户照在供桌上,像给土地爷镀了层金,连泥像的脸都显得有了点生气。
我冲泥像拱了拱手,语气诚恳:“土地公公,保佑小子此番行事顺利,别出岔子,事成之后,必给您换一身金身,再烧三炷高香,买最好的供品,让您老人家也享享清福!” 说完,我倒头就睡,躺在供桌上,很快就进入了梦乡。梦里全是钻石乱飞,像天上的星星掉下来似的,女王的脸被火舌舔成了黑灰,洋鬼子们急得直跳脚,我站在一旁笑得打滚,还抱着金筐子,沉甸甸的,心里别提多痛快了。
不知睡了多久,被 “咚咚咚” 的敲门声惊醒,敲门声又急又重,差点把庙门砸坏。我翻身就摸向枕边的匕首,手刚碰到匕首柄,就听见豁牙张在外头急声喊:“李三,出大事了!快开门!领事馆贴告示了,那女王像明晚就要移库,重兵押运,还说有飞贼踩点,抓到就直接枪毙!”
我心里一沉,像被泼了一盆冷水,从头凉到脚:洋鬼子怎么知道我踩点了?难道是那只粉笔燕子暴露了?还是我昨晚在地道里留下了痕迹?我咬牙暗骂,心里又急又气,事到如今,也顾不了那么多了,今晚就干!不能等,等他们把女王像移走了,就再也没机会了!我拉开门,豁牙张喘着粗气,满脸焦急,额头上都是汗,棉帽都歪了,他递给我一张告示,告示纸是崭新的,上面赫然画着我昨晚画的那只粉笔燕子,旁边打了个刺眼的红叉,红叉周围还画着圈,下面用中英双语写着悬赏和警告:“悬赏五百现大洋,捉拿飞贼‘燕子’,抓到者赏,反抗者格杀勿论!”
我笑了,笑得很冷,眼里透着一股子狠劲,牙齿咬得咯咯响:“张哥,麻烦你告诉兄弟们,明儿个小年,我请他们看一场大戏 —— 洋鬼子哭爹喊娘的大戏!让他们都去领事馆附近等着,看洋鬼子怎么丢人现眼!” 豁牙张懵了,瞪大了眼睛,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你疯了?这明摆着是陷阱!他们肯定布好了天罗地网,就等你进去呢!去了就是找死!”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坚定,眼神里满是决绝:“找死?爷找的不是死,是十万大洋,还有四九城的一口气!咱中国人不能被洋鬼子欺负到头上来!就算是陷阱,爷也得闯一闯!” 说完,我转身回庙,开始收拾家伙:绳索、飞爪、煤油、火折子,每一样都检查得仔仔细细,煤油瓶拧紧了,火折子放在贴身的兜里,怕受潮。心里的火像被泼了油,越烧越旺:“目标不变,那洋女人的脸,爷必摘不可!谁来挡路,就别怪燕子李三不客气!就算是死,爷也要拉个垫背的!”
窗外的阳光越来越亮,照得土地庙的泥像都有了几分光彩,连泥像的眼睛都像是活了过来,看着我。而我眼底的锋芒,却比刀刃还要锐利,透着股不怕死的劲儿。今夜,注定是四九城小年里最不平静的一夜,注定要让洋鬼子记住,四九城有个燕子李三,不好惹!
《侠盗燕子李三的100个传奇故事》无错的章节将持续在天才小说小说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天才小说!
喜欢侠盗燕子李三的100个传奇故事请大家收藏:(m.tcxiaoshuo.com)侠盗燕子李三的100个传奇故事天才小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