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药下肚,一股暖流缓缓自腹中升起,驱散了些许寒意,但林皓心头的冰冷与警惕却并未消减。陈望归的问题,像一根针,刺破了暂时安全的假象。
猴子没有立刻回答,他走到窗边,透过窗纸的缝隙,警惕地观察着外面的小院和巷口。确认无异样后,他才转过身,目光与林皓短暂交汇。两人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审慎。
眼前这个叫陈望归的郎中,是他们在绝境中抓住的唯一一根稻草。老康昏迷前的指示,是他们行动的唯一依据。但老康并未言明此人绝对可靠,尤其是在这局势不明、敌我难辨的白石镇。
“我们遇到了伏击,”猴子最终开口,声音压得很低,言简意赅,“鬼子的人,还有……‘黑狗’。”他吐出的最后两个字,带着刻骨的寒意。
陈望归正在收拾药箱的手微微一顿,脸上那职业性的平静终于被打破,露出一丝凝重和惊讶。“黑狗?他们竟然也掺和进来了……”他沉吟着,目光再次扫过老康肩头那独特的灼伤,“这伤……是‘鬼火’的喷火器?”
猴子点了点头,没有否认。提到“黑狗”和“鬼火”,本身就是一种试探。如果陈望归真是自己人,他应该明白这意味着什么级别的追杀和危险。
“康老大是为了掩护我们,”林皓嘶哑地补充了一句,他的右手依旧紧紧按在怀里的帆布包上,这个细微的动作没有逃过陈望归的眼睛。
陈望归的视线在林皓的脸上和那个脏污却被他视若性命的帆布包上停留了片刻,然后缓缓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然的神色。“我明白了。”他没有追问帆布包里是什么,也没有质疑林皓的身份,这反而让猴子和林皓稍稍松了口气。
“镇上多了不少生面孔,是冲着你们来的?”陈望归问道,语气恢复了之前的沉稳。
“不确定,但可能性很大。”猴子走到桌边,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碗凉水,咕咚咕咚灌了下去,滋润了一下干得冒烟的喉咙,“我们进城时很小心,但不敢保证没有留下痕迹。药铺附近也有人盯梢,陈掌柜,你这里……安全吗?”
他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如果这个据点已经暴露,或者陈望归本身已受到怀疑,那他们留在这里,无异于自投罗网。
陈望归脸上露出一丝复杂的笑意,带着几分无奈,也带着几分属于老地下工作者的坚韧。“安全?这世道,哪里还有绝对安全的地方。”他走到房门口,侧耳听了听外面的动静,然后才走回来低声道,“这铺子开了十几年,根底干净。镇上的确来了些陌生人,打着收山货的幌子,但眼神贼得很。我这药铺,也被借着由头盘问过两次,问有没有见过生人,特别是带伤的。”
他顿了顿,看着猴子和林皓:“不过你们放心,我这后院还算隐蔽,这间厢房平时堆放杂物,少有人来。只要你们不出去,不弄出太大动静,暂时应该无碍。至于那些盯梢的……哼,我这药铺,人来人往,有个头疼脑热的都来抓药,他们盯他们的,我自有应付的办法。”
他的话条理清晰,既说明了风险,也给出了定心丸,显得颇为可信。
“康爷的伤势,需要静养多久?”猴子更关心这个问题。他们不能在此地久留。
“不好说,”陈望归摇了摇头,面色严肃,“他失血太多,元气大伤,加上伤口处理不及时,已有轻微溃烂迹象。我虽用了好药,但能否扛过去,要看他自己能不能熬过今晚。即便熬过来了,没有十天半月,也绝难下床走动。而且,频繁移动对他而言是致命的。”
十天半月!猴子和林皓的心都沉了下去。他们根本没有这个时间。敌人像猎犬一样循着气味追踪,多停留一刻,就多一分危险。
“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林皓忍不住说道,声音因焦急而有些发颤。他怀里的东西,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坐立不安。
陈望归看向林皓,目光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专业判断:“这位小兄弟,你的情况也不容乐观。伤口感染不是小事,若控制不住,轻则截肢,重则丧命。你同样需要静养和按时换药。”
他的话像一盆冷水,浇在了林皓头上。左臂那麻木中带着刺痛的感觉,时刻提醒着他身体的糟糕状况。没有药物的支撑和妥善的照料,他确实可能撑不到下一个落脚点。
房间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希望与绝望交织,安全与危险并存。他们找到了“药葫芦”,得到了暂时的庇护和治疗,却仿佛陷入了另一个更复杂的困局。
“陈掌柜,”猴子打破了沉默,他的语气变得异常郑重,“感谢你的援手。康爷昏迷前,只说了‘白石镇,药葫芦’。我们信他,所以也信你。但我们身上背负的东西,干系太大,我们……不得不谨慎。”他从怀里掏出那半块玉珏,递到陈望归面前,“这是康爷交给我们的信物。”
陈望归看到那半块玉珏,眼神微微一凝。他接过玉珏,走到墙边,从一处极其隐蔽的墙缝里,也掏出了一个用油布包裹的小物件。打开油布,里面是另外半块玉珏。
两半玉珏严丝合缝地对在一起,形成一枚完整的、雕刻着简易云纹的玉佩。
信物无误!
陈望归将合拢的玉佩紧紧握在手心,深吸了一口气,再看向猴子和林皓时,眼神中的最后一丝疑虑尽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重的托付感。
“我明白了。”他将玉佩小心收起,声音低沉而有力,“你们放心在这里养伤。外面的事情,我来应付。吃的、用的、药材,我会想办法送进来。至于离开的路线和办法……”他看了一眼昏迷的老康,“等康老大醒过来,或者你们的伤势稳定一些,我们再从长计议。当务之急,是保住性命!”
信物的确认,让紧绷的气氛缓和了不少。猴子点了点头,算是暂时接受了这个安排。他们现在确实没有更好的选择。
陈望归不再多言,交代了几句注意事项,便提着药箱离开了厢房,并细心地将门从外面掩好。
厢房里,再次只剩下他们三人。空气中弥漫着草药的苦涩气味和老康微弱的呼吸声。
猴子疲惫地坐到椅子上,闭目养神,但耳朵依旧竖着,捕捉着外面的一切声响。林皓则靠着床头,怀里的帆布包依旧抱得死紧。尽管信物确认了,尽管陈望归表现得无可挑剔,但一种源自本能的不安,依旧在他心中盘旋。
信任,在谍战中是最奢侈,也最危险的东西。他们将性命和重任,都押在了这个初次见面的“药葫芦”身上。这代价,他们付得起吗?
时间在煎熬中缓慢流逝。晌午时分,陈望归悄悄送来了一些清淡的粥菜和熬好的汤药。他动作很快,没有多停留,只是确认了一下老康的情况,便匆匆离去,显然也是为了避免引人注意。
喂老康吃了点流质食物和汤药后,猴子和林皓也勉强吃了几口。食物下肚,带来些许暖意和力气。
下午,林皓在药力的作用下,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也不知睡了多久,他被一阵极其轻微的、窸窸窣窣的声音惊醒。
不是老鼠,那声音……像是有人在极其小心地拨动门栓!
林皓瞬间睡意全无,右手猛地握紧了枕边的小刀。他看向猴子,发现猴子也已经惊醒,如同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悄无声息地潜到了门后,柴刀已然在手。
两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是陈望归?还是……敌人找到了这里?
门栓被拨开的声音停止了。外面陷入了一片死寂。
但这种死寂,反而更让人窒息。
突然!
“砰!”
一声猛烈的撞击,房门被狠狠踹开!木屑纷飞中,两道黑影如同饿狼般扑了进来,手中赫然端着明晃晃的刺刀!
不是陈望归!
敌人果然来了!
“杀!”猴子怒吼一声,没有丝毫犹豫,柴刀带着破风声,直劈向当先一人面门!他必须挡住门口,为林皓和老康争取时间!
林皓也想挣扎起身,但左臂的剧痛和身体的虚弱让他动作一滞。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窗外似乎还有人影闪动!
这个厢房,已经被包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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