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
水声再次响起，比之前更加急促、响亮，带着一种令人不安的躁动，从溶洞深处的黑暗水潭方向传来。那声音不似游鱼摆尾，更似某种体型不小的生物在奋力划水，搅动着原本平静的水面。
韩老佝偻的身影在牛角灯摇曳的光晕下，如同一尊蓄势待发的石像。他左手提着灯，右手紧握那柄闪着寒光的药锄，浑浊却锐利的眼睛死死盯着声音来源，脚步极其缓慢而稳定地向前移动，每一步都落在实处，悄无声息。
林皓屏住呼吸，背靠着冰冷的岩壁，右手小刀横在胸前，左手虽无法用力，却也下意识地护住了怀里的帆布包。他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血液冲上头顶的轰鸣几乎掩盖了水声。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住他的四肢百骸，但更强烈的是一种不甘，刚刚获得一丝喘息，难道又要葬身在这不明不白的黑暗之中？
韩老已经走到了浅滩与深潭的交界处。牛角灯的光晕勉强照亮了前方一片不大的水域，水面因深处的搅动而荡漾着破碎的波光，更深的地方，依旧是浓得化不开的墨色。
突然，那划水声戛然而止。
溶洞内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只有篝火偶尔的噼啪和水流永恒的潺潺。
韩老停下脚步，身体微微前倾，似乎在倾听着什么。
林皓也努力睁大眼睛，试图看穿那片黑暗。
一秒，两秒……
就在这极致的寂静几乎要让人发疯的瞬间！
“哗！！！”
一道巨大的黑影猛地从黑暗的水潭中破水而出！带起漫天冰冷的水花，劈头盖脸地朝着韩老泼洒过去！那黑影粗长，带着湿滑的反光，速度极快，直扑韩老面门！
不是大鲵！那形态……更像是……一条巨蟒？但这山中寒冷，怎会有如此体型的蟒蛇？
林皓看得分明，惊得几乎要叫出声！
说时迟那时快，面对这突如其来的袭击，韩老展现出了与他年龄和佝偻身形完全不符的敏捷与狠辣！他没有后退，反而迎着泼洒的水花，身体猛地向左侧一矮，同时右手药锄带着一道凄冷的弧光，自下而上，精准无比地朝着那黑影的“七寸”位置狠厉撩去！
“噗嗤！”
一声闷响，像是利刃割开了浸水的皮革。
那扑来的黑影发出一声尖锐刺耳、完全不似蛇类的嘶鸣，庞大的身躯猛地一扭，重重地砸落在浅滩的水中，激起更大的水浪。牛角灯在韩老手中剧烈晃动，光影乱颤，隐约照出那东西的一部分躯体，覆盖着暗色鳞片，粗如成年人大腿，但头部……似乎并非三角形，反而有些……扁平？
韩老一击得手，毫不恋战，脚步迅捷地向后滑退，瞬间拉开了距离，重新稳住身形，药锄横在身前，眼神冰冷如霜，紧紧盯着在水中疯狂扭动挣扎的黑影。
那东西受创不轻，发出阵阵痛苦而愤怒的嘶鸣，在水中翻滚，搅得潭水浑浊不堪。但它似乎并未失去行动能力，反而因为剧痛而变得更加狂躁，猛地调转方向，那双在昏暗光线下反射着幽绿光芒的细小眼睛，死死锁定了退到浅滩处的韩老，作势欲再次扑击！
林皓看得心惊肉跳，他知道韩老虽然身手不凡，但毕竟年事已高，面对如此凶悍诡异的生物，久战必然不利！他心急如焚，想要上前帮忙，但左臂重伤，仅凭一把小刀，上去恐怕也只是添乱！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韩老做出了一个让林皓意想不到的举动。他没有继续与那怪物对峙，而是猛地将手中的牛角灯朝着怪物的方向奋力掷去！
“啪！”
牛角灯准确地砸在怪物扭动的身躯上，灯油泼洒，火焰瞬间在那湿滑的鳞片上蔓延开来！
“嘶！！！”
怪物发出一声更加凄厉痛苦的尖嚎，对火焰的本能恐惧让它瞬间放弃了攻击，疯狂地扭动着燃烧的身体，向着深潭的黑暗深处急速退去，只留下一路摇曳的火光和逐渐远去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嘶鸣声。
溶洞内重新恢复了寂静，只有怪物退去时搅动的水声余波，以及浅滩上那盏被打翻、火焰渐渐熄灭的牛角灯发出的最后几点火星。
韩老站在原地，微微喘息着，手中的药锄依旧紧握，警惕地注视着黑暗的深潭，直到那嘶鸣声彻底消失，水面也渐渐恢复平静，他才缓缓放松了紧绷的身体。
林皓这才敢稍稍松一口气，感觉后背早已被冷汗完全浸透。他快步走到韩老身边，借着篝火的光亮，担忧地问道：“韩老，您没事吧？那……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韩老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无碍。他走到浅滩边，用木杖将那只剩残骸的牛角灯拨弄回来，看着深潭的方向，眉头紧锁，脸上带着一丝凝重和后怕。
“是‘铁头龙王’……”韩老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这东西，老夫也只在这洞底深潭里见过，寻常不出水。没想到今晚……竟如此躁动。”
“铁头龙王？”林皓从未听过这个名字，看那形态，似蛇非蛇，似鱼非鱼，凶猛异常。
“一种古书上才有记载的凶物，头骨坚硬如铁，性喜阴寒，藏于深潭暗河，极少现世。”韩老简单地解释了一句，似乎不愿多谈，“看来，这洞里也不太平了。刚才的动静和火光，恐怕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他这话意有所指。林皓立刻明白，指的是洞外可能存在的追兵。
果然，怕什么来什么。
就在两人惊魂未定，准备处理一下现场痕迹时，溶洞入口处，那厚厚的藤蔓外面，突然传来了一阵清晰的、毫不掩饰的脚步声和粗暴的呵斥声！
“搜！给我仔细搜！肯定就在这附近！”
“黑鱼爷，罗盘指的就是这块岩壁！”
“把藤蔓都给我扯开！看看后面有没有洞！”
是黑鱼和那些追兵！他们竟然真的找到了这里！而且听声音，就在洞口之外！
林皓和韩老脸色同时大变！
刚才与“铁头龙王”的搏斗，以及打翻牛角灯的动静，显然已经暴露了他们的位置！
“快！从后面走！”韩老当机立断，一把拉起体力尚未恢复的林皓，也顾不上收拾东西，迅速朝着溶洞的另一个方向，那片之前传来水声的黑暗深处退去！
“里面还有路？”林皓一边踉跄着跟上，一边急问。
“有一条水下暗道，通着山另一边的河谷！”韩老语速极快，声音带着决绝，“能不能过去，看你造化了！”
水下暗道？林皓看着自己重伤的左臂和虚弱不堪的身体，心中一片冰凉。以他现在的状态，潜入冰冷的地下暗河，生还的几率微乎其微！
但此刻，他们已经没有选择！
身后，洞口处传来了藤蔓被大力扯断、拉扯的哗啦声响，以及追兵兴奋的叫嚷：
“找到了！这里有个洞！”
“妈的！里面还有火光！人肯定在里面！”
“冲进去！抓活的！”
脚步声和叫骂声如同催命的鼓点，迅速逼近。
前有未知的、冰冷致命的暗河，后有凶神恶煞的追兵。
绝境，再次以更残酷的方式，将林皓紧紧包围。
他看了一眼身旁神色凝重却步伐坚定的韩老，又低头看了一眼怀中那沉甸甸的、沾满了无数鲜血和希望的帆布包。
没有退路了。
他深吸一口冰冷的、带着硫磺和水腥气的空气，眼中闪过一丝狼一般的狠厉。
跳！
就算死，也要死在通往目标的路上！
两人迅速消失在溶洞深处的黑暗中，朝着那片隐藏着生与死界限的冰冷水域，义无反顾地冲去。
而在他们身后，黑鱼带着几名日军特务和土匪，已经端着枪，狞笑着冲进了溶洞，篝火的光芒，映照出他们脸上贪婪而残忍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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