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映照着仓皇启航的小船。阿坤带着几个海盗，用能找到的一切材料，木板、破布混合着桐油灰，勉强堵住了船体上几个最致命的破洞。船帆也打了补丁，航行起来吱嘎作响，仿佛随时都会散架。
龙占海脸色阴沉地站在船头，独眼如同探照灯般扫视着逐渐被暮色笼罩的海面。那两个疍民的出现，像一根刺扎在他心里，让他坐立难安。他不再完全信任林皓，更不信任这看似平静的海面。
“林先生，指路吧。”龙占海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急躁，“希望你说的那个鬼村子，真的能让我们喘口气。”
林皓站在他身侧，借着最后的天光，辨认着海图与远处的岛礁轮廓。“往北偏东，保持这个方向。注意左舷那片暗礁群，绕过去。”他的声音平静，试图安抚船上弥漫的恐慌情绪。
赵劲川依旧扮演着伤员的角色，裹着一张破旧的毯子，靠在那个金属箱子旁边，半闭着眼睛，仿佛因颠簸而痛苦不堪。阿土和另一名海盗则一左一右坐在箱子旁，既是看守，也成了固定箱子的“人肉缆桩”。
小船驶离荒岛湾澳，投入茫茫夜色之中。海风渐起，推动着破旧的船帆，也带来了深秋的寒意。海浪不大，却让修补过的船体不断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
没有人说话，只有风声、浪声和船体的异响。幸存的七八个海盗，包括龙占海在内，都紧绷着神经，握着武器，警惕地注视着黑暗中的每一个方向。白天的战斗和逃亡耗尽了他们的体力，此刻全靠一股求生的本能支撑着。
林皓的心也同样悬着。他杜撰的“废弃渔村”和“联络点”是一步险棋。一旦抵达后发现并非如他所描述，或者无法找到“联络”的机会，龙占海的怒火将难以承受。他必须在那之前，找到脱身或者制衡龙占海的方法。
时间在压抑的沉默中缓缓流逝。月亮被云层遮掩，只有零星几点星光，勉强勾勒出海天模糊的界限。四周是无边无际的黑暗，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他们这一艘漂泊的孤舟。
“妈的，怎么这么安静……”一个海盗忍不住低声嘟囔，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
确实太安静了。连海鸟的叫声都听不到。
龙占海的独眼在黑暗中闪烁着幽光，他猛地抬手，示意噤声。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隐隐约约，一种低沉而富有韵律的声音，穿透风声和海浪声，传入众人的耳膜。
“嗡……嗡……”
像是引擎的轰鸣，但又比寻常渔船或巡逻艇的引擎声更沉闷，更……遥远。
“是船！”龙占海压低声音，语气带着一丝惊疑，“不止一艘！听声音，像是大船！”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日军？还是其他海盗？
林皓凝神细听，那声音来自他们的右后方，似乎距离尚远，但正在缓慢移动。声音的方向，与他们逃离的荒岛和目前航行的方向，形成了一个夹角。
“不是冲我们来的。”赵劲川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在黑暗中低声说道，“听航向，像是往西南去。”
西南方向？林皓心中一动。那是通往更大港口和主要航道的方向。深更半夜，有多艘不明身份的大船在那个方向活动？这绝不寻常。
“会不会是鬼子的运输船队？”阿土猜测道，声音带着恐惧。
“不像。”龙占海否定道，“运输船队不会这么安静，起码会有灯光标识。这他娘的像是……偷偷摸摸的。”
偷偷摸摸的大船队？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林皓的脑海，走私？或者……军事调动？
他想起了那个金属箱子里的可能内容。日军的秘密研究……是否需要特殊的运输和补给？或者，这与日军其他的秘密行动有关？
那低沉的引擎声如同鬼魅，在夜海中徘徊，时隐时现，搅得人心神不宁。它没有靠近，也没有远离，就像一个冰冷的注视，悬在所有人的头顶。
“加快速度！”龙占海感到一种莫名的不安，低声催促掌舵的阿坤，“离开这片水域！管他娘的是什么鬼东西！”
阿坤奋力调整着风帆，试图让破船更快一些。但船况实在太差，速度提升有限。
那诡异的引擎声持续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才渐渐减弱，最终消失在西南方向的黑暗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但船上的人们，心头的阴影却更重了。
“刚才……那到底是什么？”一个海盗心有余悸地问道，没人能回答他。
未知的威胁，往往比明确的敌人更令人恐惧。
龙占海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独眼再次看向林皓：“林先生，还有多久能到？”
林皓估算了一下航程和速度：“照这个速度，天亮前应该能看到那片海岸线。”
“妈的，最好如此！”龙占海啐了一口，不再说话，但握着枪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后半夜，风浪似乎大了一些，小船颠簸得更加厉害。修补过的船底开始渗水，需要有人不停地用木瓢将水舀出去。疲惫和绝望如同瘟疫，在幸存者中间蔓延。
林皓靠在船舷，毫无睡意。夜航中出现的诡秘船队，让他心中的不安愈发强烈。这片海域之下，似乎隐藏着比他们目前所知更深的漩涡。他看了一眼在黑暗中隐约可见的金属箱子，那闪烁的红光仿佛与远处那神秘的引擎声产生了某种诡异的呼应。
他必须尽快揭开箱子的秘密，也必须尽快将情报送出去。否则，他们可能不仅会葬身大海，更可能被卷入一场更大、更黑暗的风暴之中。
天色，在极度的压抑和等待中，渐渐泛起了鱼肚白。遥远的海平线上，一道模糊的黑线终于出现在视野里。
陆地！
几乎所有人都精神一振。
但林皓的心却沉了下去。因为他看到，在那片预想中应该荒无人烟的海岸线附近，似乎……隐约有几点不属于晨曦的微弱光芒在闪烁。
那不是渔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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