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亮的探照灯光柱如同冰冷的巨钳，死死钳住了林皓和阿坤藏身的这片礁石。引擎的轰鸣声近在咫尺，快艇破开海浪的声音清晰可闻，甚至能听到艇上日本兵用日语发出的、带着发现猎物的兴奋呼喊。
完了！
这个念头同时浮现在两人心中。阿坤独眼里闪过一丝绝望的暴戾，伸手就去摸腰间，却摸了个空，他那把仅剩的匕首在刚才管道滑行和落水时早已不知去向。林皓也感到一阵彻骨的冰凉，比这海水更甚。怀中的证据尚未送出，叶怀明生死未卜，难道一切都要终结于此？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砰！砰！”
两声突兀的、并非来自快艇方向的枪响，划破了黎明的寂静！
紧接着，那艘正在逼近的快艇上，探照灯“啪”地一声碎裂，光芒瞬间熄灭！艇上传来日本兵惊怒的叫骂和一阵混乱的骚动！
有人开枪！在帮他们？
林皓和阿坤都愣住了！
“这边！快！”一个压低的、急促的呼喊声从他们侧后方的礁石阴影处传来。
来不及细想，求生的本能让他们做出了反应。林皓奋力搀起阿坤，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拼命游了过去。
绕过几块巨大的礁石，只见一艘没有点亮任何灯火、船身低矮黝黑的旧渔船，如同幽灵般静静靠在礁石背后。船头站着两个黑影，其中一个正举着一杆还在冒着青烟的老式步枪，显然刚才击碎探照灯的就是他。另一人则快速放下一条绳梯。
“快上船！”那个持枪的黑影再次催促，声音沙哑而熟悉。
是那个神秘的老者！“敲梆子的”手下？！他们竟然在这里接应？
绝处逢生的狂喜瞬间淹没了林皓！他奋力将阿坤推到绳梯边，阿坤用尽最后力气抓住绳索，船上的人七手八脚地将他拖了上去。林皓紧随其后，手脚并用地爬上摇晃的甲板。
几乎在他们上船的瞬间，渔船那经过消声处理的引擎发出一阵低沉的轰鸣，迅速调转船头，灵活地穿梭在复杂的礁石群中，向着与外海相反的方向，一片更加浓重的、尚未被晨光照亮的近岸迷雾区驶去。
身后，失去了目标的日军快艇在原地徒劳地打转，气急败坏的叫骂声和零星盲目的枪声被迅速抛远。
瘫倒在冰冷潮湿的甲板上，林皓和阿坤都如同离水的鱼，只剩下大口喘息的力气。冰冷的海水从他们身上流淌下来，在甲板上汇成一片水洼。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和难以置信的庆幸交织在一起。
那持枪的老者走了过来，依旧是那副佝偻的样子，但眼神在熹微的晨光中却异常锐利。他看了一眼浑身湿透、狼狈不堪的两人，尤其是阿坤那条浸泡得发白、依旧狰狞的伤腿，沙哑地说道：“还算命大。”
“是……是你们……”林皓撑起身体，声音因为脱力和寒冷而颤抖，“叶先生……他……”
老者摆了摆手，打断了他：“此地不宜久留，有话离开再说。”
他示意船员拿来两条粗糙但干燥的毛毯扔给两人，然后便走回船头，警惕地注视着周围的海域和渐渐亮起的天空。
渔船如同一条狡猾的游鱼，紧贴着海岸线的阴影和晨雾的边缘，悄无声息地快速航行。显然，他们对这片海域极其熟悉，巧妙地避开了所有可能被发现的航道。
林皓和阿坤裹紧毛毯，冰冷的身体渐渐恢复了一丝暖意。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复杂的情绪。这个“敲梆子的”组织，神秘莫测，敌友难辨，但这次，确实是实打实地救了他们的命。
约莫半个时辰后，渔船驶入了一处极其隐蔽的、被陡峭悬崖环抱的小小湾澳。澳内水波不兴，岸边只有几间简陋的、几乎与山岩融为一体的石头房子。这里显然是他们的一处秘密据点。
船靠了岸，老者带着两人走进其中一间最大的石屋。屋内陈设简单，点着油灯，空气中弥漫着鱼干和烟草的味道。几个精悍的汉子沉默地坐在屋里，看到老者进来，都站了起来。
“弄点热汤和吃的来。”老者吩咐了一句，然后示意林皓和阿坤在火塘边的木墩上坐下。
“叶怀明先生，他还活着吗？”林皓刚一坐下，就迫不及待地问道，这是他最关心的问题。
老者拿起一个旧烟斗，慢条斯理地装上烟丝，点燃，深吸了一口，才在烟雾缭绕中缓缓开口：“暂时死不了。老陈把他从泵房转移出来了，藏在更安全的地方。不过，他身子垮得厉害，需要时间调养。”
听到叶怀明安全的消息，林皓心中一块大石终于落地。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阿坤盯着老者，独眼里依旧带着警惕，“为什么帮我们？还有，‘蓬莱’里面……到底在搞什么鬼名堂？”
老者吐出一口烟圈，浑浊的眼睛看着跳跃的火苗，声音低沉：“我们？不过是一群不想当亡国奴，还想在这片海上讨口饭吃的‘疍家’（注：沿海水上居民的旧称）罢了。至于帮你们……”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林皓：“是因为叶先生，还有……你们带出来的东西。”
林皓下意识地摸了摸怀中，那些微缩胶片和关键文件被他用油布包了好几层，贴身藏着，虽然经历了海水浸泡，但核心证据应该无损。
“叶先生很久以前就联系上了我们。”老者继续说道，“他告诉我们东洋人在搞一个天大的、伤天害理的玩意儿，一旦成了，咱们这片海，乃至整个江山，可能都要遭殃。他让我们留意海上的异常，留意被抓走的渔民……我们能力有限，救不了所有人，只能尽力而为。”
他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沉重的无奈和决绝。
“‘蓬莱’里面……”老者提到这个名字时，眼神明显阴沉了几分，“具体在干什么，我们也不全清楚。但抓了那么多人进去，抽血检查，很多人再没出来……绝不是在干什么好事！叶先生说，他们在造一种……能毁天灭地的‘新式炸弹’。”
他将“潘多拉”理解为了某种超级炸弹，这符合普通民众的认知极限。
林皓和张坤对视一眼，没有立刻纠正。真正的“门”和“能量维度”的真相太过惊世骇俗，说出来反而可能引人怀疑。
“我们拿到了他们的一些研究资料。”林皓谨慎地说道，“必须尽快送回后方，公之于众，揭露他们的罪行！”
老者点了点头：“这东西留在你们身上太危险。我们会想办法，通过我们的渠道，尽快把它送出去。至于你们……”
他看着林皓和阿坤：“上海你们是回不去了，通缉令贴得到处都是。有什么打算？”
林皓沉默了一下。他和阿坤现在是名副其实的丧家之犬，天下之大，似乎已无容身之处。
“我们先找个地方落脚，把伤养好。”阿坤瓮声瓮气地说道，他的腿伤经此一番折腾，必须得到彻底的治疗。
“就在这儿待着吧。”老者用烟斗敲了敲木墩，“这地方还算安全。等风头过去，再想办法送你们去更稳妥的地方。”
这无疑是目前最好的安排。
热腾腾的鱼汤和粗粮饼子送了上来，驱散了他们最后的寒意和疲惫。但林皓心中清楚，他们的使命还远未结束。证据需要送出去，“蓬莱”的威胁依然存在。
他望着石屋外渐渐亮起的天空，心中没有丝毫轻松。
逃离了钢铁的牢笼，只是第一步。
接下来的路，依旧布满荆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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