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块画着箭头的白色石头,冰冷而沉重,躺在林皓的掌心,仿佛带着那个神秘“赠礼者”不容置疑的意志。深蓝色的粗布衣服散发着海水的咸腥和阳光暴晒后的味道,像一件囚服,预示着他们即将被驱赶向的命运。
阿坤拄着拐杖凑过来,独眼盯着那箭头,脸上的横肉绷紧,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终于忍不住了?”
林皓没说话,只是用力攥紧了石头,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抗拒是徒劳的,对方既然能精准拿捏他们的需求和状态,自然也有能力在他们试图反抗时施加惩罚。这箭头,是方向,也是最后通牒。
“把衣服换上。”林皓将粗布衣服递给阿坤一件,自己拿起另一件。这不仅是伪装,更是一种姿态,接受安排的姿态。
两人默默换下身上那身从上海穿出来、早已破烂不堪的旧衣。粗糙的布料摩擦着皮肤,带着陌生渔民的气息,让他们感觉自己正在被一点点剥去原有的身份,融入对方设定的角色。
收拾好仅存的、最重要的物品,林皓搀扶着阿坤,最后一次看了一眼这个庇护了他们数日、又囚禁了他们数日的山洞,然后毅然循着箭头所指的东南方向,向山下走去。
这一次,山路似乎变得“顺畅”了许多。那些曾经阻碍他们的荆棘仿佛被人为地清理过,露出勉强可以通行的痕迹。那道如影随形的监视目光依旧存在,但不再带有警告的意味,反而像一种无声的引导。
他们沿着山脊线,避开可能有人的地方,向着海岸线迂回前进。约莫走了一个多时辰,翻过一道低矮的山梁,眼前豁然开朗。
下方是一片远离石浦主港的、极其偏僻的小海湾。湾内风平浪静,海水呈现出深沉的碧色。而在靠近岸边的浅水区,静静地泊着一条船。
那是一条比老船工那艘稍大些的木质渔船,船身同样斑驳,但看起来更结实一些,船上竖着单桅,桅杆上的帆收拢着。船头站着一个身影,正是那个佝偻的、戴着破旧斗笠的“赠礼者”。他背对着岸上,面朝大海,仿佛一尊凝固的雕像。
该来的,终于来了。
林皓和阿坤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决绝。他们沿着陡峭的坡地,小心地下到海滩上,踩着湿润的沙子,走向那条船。
听到脚步声,船头那佝偻的身影缓缓转过身。斗笠的阴影依旧遮挡着他大部分面容,只能看到下颌布满皱纹的皮肤和干裂的嘴唇。他的目光在换上渔民衣服的两人身上扫过,最后落在阿坤那依旧需要倚靠拐杖的腿上,似乎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上船。”沙哑的声音响起,依旧是言简意赅,没有任何多余的询问或解释。
没有退路。林皓先扶着阿坤,让他艰难地爬上搭在船帮的跳板,自己紧随其后。踏上摇晃的甲板,一股更浓烈的鱼腥味和柴油味扑面而来。
船上除了这佝偻老者,再无他人。
老者不再看他们,走到船尾,开始发动那台老旧的柴油机。随着一阵黑烟和“突突突”的轰鸣,船只缓缓调头,驶出了这片寂静的小海湾。
海风迎面吹来,带着自由的气息,却又裹挟着未知的枷锁。林皓站在船舷边,看着逐渐远去的海岸线,石浦镇在视野里缩成模糊的一片。他们离开了暂时的藏身地,却登上了一条目的地不明的贼船。
阿坤靠着舱壁坐下,将伤腿小心地放平,独眼则死死盯着船尾那个沉默操舵的老者,试图从那佝偻的背影里看出些什么。
船只在还算平静的海面上稳定地向东南方向航行。太阳升高,阳光灼热地炙烤着甲板。老者如同一个没有生命的部件,除了必要的操舵,几乎一动不动,对船上的两个“乘客”视若无睹。
林皓尝试着靠近船尾,用闲聊的语气开口:“老伯,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老者头也没回,沙哑的声音混在风浪和机器声里,几乎听不清:“到了就知道了。”
“是……去找那个发光的地方吗?”林皓更进一步,直接点出核心。
老者的背影似乎僵硬了极其短暂的一瞬,随即恢复常态,依旧没有回头,也没有回答。沉默,成了最好的 confirmation(确认)。
林皓不再追问。他知道,从这个神秘人口中,不可能得到更多信息。他退回阿坤身边,低声道:“方向没错,应该是去坐标标注的海域。”
阿坤独眼眯起,闪烁着冷光:“就他一个人?带我们两个去?他不怕我们……”
他的话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这老者看似孱弱,难道就不怕他们恢复力气后反制?
“他既然敢一个人来,必然有所依仗。”林皓分析道,“要么,他身手远超我们想象;要么,他根本就不是一个人,附近可能有接应的船只;要么……他认定我们不敢,或者不会对他动手。”
时间在航行中缓慢流逝。大海茫茫,四周除了海水还是海水,偶尔能看到远处天际线上有极模糊的船影闪过,但都无法分辨身份。老者选择的航线似乎刻意避开了常见的航道。
午后,老者从船舱里拿出一些干粮和清水,放在甲板上,示意他们自取,自己则依旧守在船尾。
食物和之前“赠礼”的质量相仿,能填饱肚子,但绝谈不上好。林皓和阿坤默默地吃着,保存体力,同时不断观察着周围的海域和天空。
傍晚时分,一直沉默的老者突然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要变天了。”
林皓抬头望去,只见东南方向的天际,不知何时积聚起了浓重的、铅灰色的乌云,云层低垂,仿佛要压到海面上。海风也开始变得强劲而紊乱,吹得船帆猎猎作响,海面上涌起了更大的浪头。
风暴要来了。而且看起来,势头不小。
老者的操舵动作明显加快了,他努力调整着航向,试图在风暴完全降临前,找到相对安全的角度或者……某个特定的位置?
“妈的!又是风浪!”阿坤看着那迅速逼近的乌云,脸色难看地骂了一句。他这条伤腿,可经不起再次的剧烈颠簸了。
林皓的心也提了起来。在茫茫大海上遭遇风暴,其危险性远比在岸上被追捕更大。他紧紧抓住船舷,看着船尾那老者。
老者佝偻的身影在越来越强的风中显得更加瘦小,但他操控船只的动作却异常沉稳、老练,仿佛与这艘船融为一体。他的眼睛死死盯着前方的海面,又时不时抬头望向那片乌云,似乎在计算着什么,等待着什么。
难道……这场风暴,也在他的预料之中?甚至,是他计划的一部分?
这个念头让林皓感到一阵寒意。
船只开始剧烈地颠簸起来,浪头一个接一个地砸在船头,冰冷的海水泼溅上甲板。柴油机的轰鸣在风浪声中变得微弱。
就在这时,在那片乌云的边缘,在翻滚的浪涛之间,林皓的视线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一闪而逝的、非自然的亮光!
那光芒很淡,带着一种诡异的幽蓝色,不像闪电,也不像任何船只的灯光!它来自于远方的海平线之下,仿佛是从海底透上来的!
是那里吗?“蓬莱”?
林皓的心脏狂跳起来,他猛地看向船尾的老者。
只见那一直佝偻着背的老者,在此刻突然挺直了些许身体,斗笠下的目光,如同两道冷电,精准地射向那亮光消失的方向!
他的嘴角,似乎勾起了一抹极其细微、难以察觉的弧度。
那不是恐惧,不是紧张。
那是一种……终于抵达目的地的确认,以及,某种深藏的、冷酷的期待。
风暴,亮光,神秘的老者,以及他们这两个身不由己的棋子……
一切,似乎都将在接下来的狂风巨浪中,被推向未知的终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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