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托车引擎的轰鸣在空旷寂寥的郊野公路上嘶吼,如同受伤野兽的喘息,撕裂了夜的宁静。凛冽的寒风如同冰冷的刀片,刮过林皓裸露的皮肤,带走最后一丝温度,却也暂时驱散了那蚀骨的疲惫和昏沉。他死死抓着阿坤布满油污的工装,将脸埋在他宽阔却紧绷的后背上,试图躲避风刃,也躲避那如影随形的恐惧。
阿坤将车速提到了这辆破旧摩托所能承受的极限,车身在颠簸的路面上剧烈摇晃,仿佛随时会散架。他没有任何交谈的欲望,只是紧绷着身体,如同磐石般掌控着方向,锐利的独眼不断扫视着后视镜和前方的黑暗,警惕着任何可能出现的追踪。
逃离废弃船厂已经有一段距离,但两人都知道,危险远未解除。“夜莺”的出现,意味着“三瓣菊”已经高度介入,他们的追踪手段绝非76号可比。
摩托车最终拐下主路,钻进一片更加荒凉、仿佛被世界遗忘的区域。这里似乎是旧工业区的边缘,遍布着杂草丛生的荒地、坍塌的围墙和废弃的厂房。最终,阿坤将摩托车熄火,推着一路滑行,悄无声息地潜入一个巨大的、没有招牌的废弃院落。
院子里,是另一番令人震撼的景象,一个巨大的、露天的废弃汽车坟场。
无数辆各种型号、各种年代、早已锈蚀报废的汽车层层叠叠地堆积在一起,如同钢铁巨兽的乱葬岗。有的被压成了铁饼,有的只剩下空壳,车窗破碎,轮胎干瘪,在惨淡的月光下投下扭曲恐怖的阴影。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铁锈、机油、腐烂内饰和雨水的混合气味。
阿坤对这里似乎轻车熟路,他示意林皓跟上,两人在报废车堆积形成的狭窄“峡谷”中快速穿行,最终来到一辆被压在最底层、但侧面被巧妙掏空形成了一个隐蔽空间的废弃公交车旁。
“进去!”阿坤压低声音,率先弯腰钻了进去。
林皓紧随其后。空间不大,但足够容纳两人蜷缩。里面竟然铺着一些干燥的稻草和破旧毯子,角落里还堆着一些罐头食品和瓶装水,显然被阿坤当成了一个秘密的藏身点。
阿坤一进来,就立刻用一块脏兮兮的帆布将入口挡住,然后瘫坐在稻草上,扯开衣襟,露出胸膛上几处新鲜包扎的伤口,其中一道从肩膀到胸口的刀伤尤为狰狞。他咬着牙,从角落一个破医疗包里翻出药粉,粗暴地洒在伤口上,疼得额头青筋暴起,却哼都没哼一声。
林皓也靠坐在冰冷的车壁上,剧烈喘息着,感觉全身的骨头都快散架。腹部的伤口再次传来抗议的剧痛。
两人在黑暗中沉默了片刻,只有粗重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你怎么找到我的?”林皓终于忍不住,嘶哑着开口问道。
阿坤处理完伤口,靠在车壁上,摸出一根皱巴巴的香烟点燃,狠狠吸了一口,猩红的火光照亮了他狰狞而疲惫的脸。
“福伯之前……留过话。”他声音低沉沙哑,带着痛楚,“他说如果他出事,让我留意几个他早年准备的、连‘上面’都不知道的紧急联络点。船厂那个隧道出口,是其中之一。我处理完那边的麻烦,就一路摸过来的。”
“上面的麻烦?”林皓心一紧,“复兴记……”
“砸了。”阿坤吐出一口烟,语气冰冷,“兄弟们折了好几个。76号的杂碎也没讨到好。”他独眼里闪过狠厉的光,“这个仇,迟早要报。”
林皓沉默了。又是沉重的牺牲。
“那个女的……‘夜莺’?”他换了个话题,那个高跟鞋女人的形象如同梦魇般刻在他脑海里。
“三瓣菊’的王牌杀手之一,神出鬼没,极其难缠。”阿坤的语气带着明显的忌惮,“据说她擅长用各种稀奇古怪的手段杀人,而且……特别喜欢和目标‘玩心理游戏’。她今天没立刻下死手,有点反常。”
心理游戏?林皓想起她那冷静到诡异的举止和那台无线电设备。她是在等待指令?还是真的在“玩”?
“你认识一个叫‘执棋者’的人吗?”林皓终于问出了这个最关键的问题。
“执棋者?”阿坤皱起眉头,摇了摇头,“没听过。什么来头?”
林皓将之前与执棋者通讯、被指引找到隧道密室、被迫销毁文件的事情简要说了一遍,隐去了技术细节,只强调了对方的无处不在和可怕的控制力。
阿坤听完,眉头锁得更紧,独眼里充满了困惑和警惕:“妈的……听起来比‘三瓣菊’还邪门!他能精准找到你,知道叶先生的秘密,还能在那种地方跟你通话……这家伙要么是能通天,要么就是……”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就是给你设套的人本身!”
这个可能性林皓也想过,但执棋者如果是敌人,有太多机会可以轻易抓住或杀死他,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他让我拿到了这个。”林皓从怀里拿出那个黑色的“Ω”文件夹。
阿坤瞥了一眼,似乎对文件本身并不感兴趣,只是冷哼道:“谁知道是真是假?说不定是更大的鱼饵。总之,这小子绝对没安好心,你得加倍小心。”
就在这时,林皓口袋里那部执棋者给的通讯器,再次无声地震动起来!
两人瞬间噤声,目光都盯向了那个小小的黑色设备。
它又响了!在这个看似屏蔽一切的废车坟场里!
执棋者的触角,到底有多深?
林皓看着阿坤警惕的眼神,犹豫了一下,还是按下了接听键。
“看来……你找到了一个暂时的‘废铁巢穴’。”执棋者那冷静的声音传出,背景音异常干净,没有任何杂音,仿佛就在耳边低语,“还意外地和你失散的‘护卫’重逢了?运气不错。”
他知道!他连阿坤在这里都知道!
阿坤的独眼瞬间眯起,手无声地摸向了腰间的枪。
“你想怎么样?”林皓压低声音,充满戒备地问道。
“放松,我对你们的兄弟情深没兴趣。”执棋者似乎轻笑了一下,“我只是来提醒你,你的‘安全时间’不多了。‘夜莺’失手,下一次来的,就不会是这种还有闲心玩心理战的‘艺术家’了。76号也正在大规模排查浦东的所有废弃工厂和仓库。你们待在那里,最多能撑到天亮。”
林皓的心沉了下去。
“下一步去哪?”他咬牙问道。
通讯器那头沉默了几秒钟,似乎在进行某种评估。
“原本的计划被打乱了。‘夜莺’的出现,意味着某些环节已经失控。”执棋者的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我需要重新评估。在你拿到‘钥匙’之前,你不能落在任何人手里。”
“钥匙?什么钥匙?”林皓追问,他想到了那把开启石室的小钥匙。
“到时候你会知道的。”执棋者再次回避,“现在,你们需要立刻转移。去‘三号码头’,北区,第7号仓库,最底层货舱。那里暂时还在我的控制范围内。”
三号码头?那是日本人控制的区域!去那里不是自投罗网吗?
“你疯了?”林皓脱口而出。
“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最安全。灯下黑的道理,不用我教你吧?”执棋者语气平淡,“记住,是北区,第7号仓库,最底层。到了那里,自然有人接应。这是你们目前唯一的选择。”
“如果我不去呢?”林皓试图反抗。
“那就祝你和你的朋友,能在76号和‘三瓣菊’的联合搜捕下,多活几个小时。”执棋者的声音冰冷下来,“选择权在你。通讯结束。”
说完,通讯再次中断,不留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
废车空间内陷入死寂。
阿坤死死盯着那部通讯器,仿佛想用目光把它烧穿。“妈的!这小子绝对有问题!三号码头是龙潭虎穴!去了就是送死!”
林皓何尝不知道危险?但执棋者的话像冰冷的现实,砸在他的脸上。他们没有别的出路。留在这里,确实只能等死。
“他说的……可能是真的。”林皓艰难地说道,“我们……没有别的选择了。”
阿坤猛地站起身,烦躁地在狭小的空间里踱步(几乎是原地转身),破烂的车厢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老子宁愿跟那帮杂碎拼了!也不去钻日本人的裤裆!”
“福伯拼命保住我,不是为了让我现在去送死的!”林皓也提高了声音,眼中充满了血丝,“叶先生留下的东西,必须送出去!只要有一线希望,我就得去试试!”
阿坤停下脚步,独眼死死瞪着林皓,胸膛剧烈起伏。最终,他狠狠一拳砸在旁边的车壁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操!”他骂了一句,像是认命般喘着粗气,“妈的……老子这条命是福伯捡回来的……罢了!就再信你一次!”
他不再多说,开始迅速收拾角落里那点可怜的物资,塞进一个破背包里。
“怎么去三号码头?摩托车太扎眼了。”林皓问。
“走水路。”阿坤咬牙道,“这后面有一条臭水沟,能通到江边。我知道哪里藏着一条小破船。”
几分钟后,两人再次潜入冰冷的夜色。阿坤熟门熟路地带着林皓绕过堆积如山的废车,来到院落最深处一条被杂草掩盖、散发着恶臭的排水沟前。他扒开草丛,果然拖出一条仅容两人、破烂不堪的小木船。
两人屏住呼吸,忍着恶臭,将小船推入漆黑的水中,再次开始了黑暗中的漂流。
这一次,目的地是更加危险的,日控区三号码头。
小船在夜色和江雾的掩护下,如同幽灵般,向着那片灯火通明、巡逻森严的区域悄无声息地滑去。
林皓回头望了一眼那逐渐远去的、如同怪兽脊背般的废车坟场。
短暂的喘息结束了。
新的、更加莫测的龙潭虎穴,就在前方。
【系统能量恢复至33%……新目的地确认:三号码头北区7号仓库……风险等级:极致……警告:“执棋者”提供的安全区域可信度极低……建议极度谨慎……】
系统的警报,前所未有的尖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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