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光在墙面上流转，第三环符文微微震颤，像被风吹动的烛火。林小满的手还压着符文碎片，掌心与宝石贴合处传来一阵阵细密的抽痛，仿佛有无数根丝线正从她体内往外拉扯。她没动，只是将呼吸一点点放慢，胸口起伏之间，气息不再向外扩散，反而向内收拢，如同退潮时海水回流。
周予安察觉到她的变化，魂体微光随之调整节奏，轻轻贴在第一道环线上，不再用力推动，而是维持一种稳定的波动。梦境编织者也感受到了这股异样，原本紧绷的指尖稍稍放松，血珠顺着指缝滑落，在第二环起点凝成一小片暗红。
“别打断。”林小满低声道，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我在找它的路。”
她闭上眼，意识沉入识海。之前那种强行驱逐黑气的方式太耗力气，每一次冲击都像是拿头去撞墙。现在她换了个法子——不推，也不挡，而是顺着那股反扑的力量往后退，像顺水行舟，任它涌来，自己只管寻找水流的方向。
很快，她发现了异常。
那些黑气并非杂乱无章地冲撞，而是在重复某种路径。每一轮反扑，都会沿着相同的轨迹运行，就像被困在一段走不出的循环里。她试着不去对抗，而是用引魂术中最基础的感知方式，将灵力化作细流，悄悄跟在黑气后头，一路追溯。
终于，在某一次回流的尽头，她触到了一个节点。
那不是实体，更像是一段记忆的残影——有人曾在这里设下封印，但中途失败，执念未散，反倒成了黑气反复运转的锚点。这个节点藏得极深，若不是她改变了引导方式，根本发现不了。
“原来卡在这里。”她睁开眼，额角渗出一层薄汗，“它不是打不破，是绕不出去。”
周予安听不懂这些，但他看出林小满的状态变了。之前的她是硬撑，每一寸动作都透着勉强；而现在，尽管脸色依旧苍白，可眼神稳住了，像是终于摸清了对手的底牌。
“你能……解开？”他问。
林小满没回答，而是抬起右手，将符文碎片轻轻按在左掌旧伤处。那里是上次血契留下的痕迹，皮肉已经愈合，但每当灵力经过时，仍会隐隐发烫。这一次，她没有催动碎片，而是让灵力缓缓流经伤口，像是试探一道久未开启的门锁。
刹那间，金光自掌心蔓延而出，不再是爆发式的亮起，而是如蛛网般铺展开来，精准切入宝石内部。那些原本狂躁的黑气，在接触到这层光网的瞬间，竟出现了短暂的停滞。
“成了。”她低声说。
这不是胜利，只是确认了一条新路。
接下来的时间，她开始尝试控制这股力量的节奏。每一次引导，都不再追求彻底清除，而是分段剥离。先切断外围最薄弱的一层，让它自行溃散；等身体适应后再深入一层，如此循序渐进。她发现，当自己不再急于求成时，灵力的消耗反而降低了，连带着意识也比之前清晰许多。
周予安一直守在旁边，看着她额头上不断渗出的冷汗，忍不住提醒：“你撑得住吗？”
“还行。”她喘了口气，“就是有点……吵。”
“吵？”
她点点头，目光有些涣散，“脑子里多了很多声音，不是现在的，是以前的。”
周予安一愣。
“我看到一些人。”她继续说，语速缓慢，“他们站在桥边，手里攥着信，嘴一张一合，但我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还有个老人跪在坟前，手里抱着照片，哭不出来……这些都是我送走过的人，他们的执念早就化解了，可现在……全回来了。”
梦境编织者猛然抬头：“你的能力在共振。不只是对付这块宝石，它把你过去引渡过的灵魂痕迹也翻了出来。”
林小满苦笑了一下：“引魂人本不该记住这些。我们是过河的摆渡人，不该把乘客的东西带回船上。可现在……船漏水了。”
“那你怎么办？”周予安急了。
“我不赶它们走。”她说，“我让它们留下。”
两人同时一怔。
林小满闭上眼，不再试图驱散那些画面。相反，她主动打开识海，把这些残存的印象一一接住。那些模糊的身影、未说完的话、压抑的情绪，都被她纳入感知范围。然后，她以符文碎片为锚，将这些记忆编织成一道屏障，围在自己意识之外。
这样一来，既不会被外来黑气侵扰，又能利用这些过往执念作为过滤器，分辨出哪些是真实污染，哪些只是虚影干扰。
效率立刻提升了。
金光变得更加稳定，层层推进，每一波都能精准剥离一段黑气。墙上的第三环符文逐渐由微弱转为明亮，出口屏障的震动也开始减弱。
“快了。”周予安喃喃道。
就在此时，最后一层黑气突然凝实。
它不再飘散，而是缠绕在宝石表面，化作数道漆黑的锁链，每一环都刻着扭曲的纹路，像是某种古老的誓约。林小满一眼认出——这是最初封印失败者留下的意志残留，带着深深的绝望与不甘。
这种情绪最难对付，因为它不属于攻击，而是一种“拒绝被改变”的固执。
她深吸一口气，知道不能再靠单打独斗。
“周予安，稳住第一环。”她开口，“别让它断。”
周予安立刻点头，魂体贴近墙面，双手张开贴在起点位置，光芒柔和却不容动摇。
“你呢？”梦境编织者看向她。
“你得重新连上去。”她说，“用你的血，重启连接。我知道你怕被拖进去，但现在我们需要你清醒地站在那边，和我们一起拉这一把。”
梦境编织者沉默片刻，咬破指尖，鲜血滴落在第二环起点。符文微闪，他的眼神晃了一下，随即恢复清明。
“我在。”他说，“我没走。”
林小满点点头，将双手合拢，把宝石与符文碎片夹在掌心。她调动体内最后一丝灵力，启动“溯流”模式，让能量沿着三人构建的通路缓缓推进。与此同时，识海外的屏障也开始运转，筛选出最核心的污染源。
金光骤然暴涨。
那一瞬，整面墙的符文全部亮起，第三环迸发出刺目的光辉。锁链剧烈震颤，发出无声的嘶吼，最终在一声脆响中断裂。
轰——
出口屏障应声碎裂，尘封已久的石门从内部缓缓开启，缝隙中透出外面昏黄的天光。
林小满整个人脱力般跌坐在地，背靠着墙壁，大口喘息。她低头看向手中的宝石，黑雾尽散，表面浮现出清澈的微光，像是雨后初晴的湖面。
周予安虚脱似的飘在半空，却咧嘴笑了：“你刚才……好像变了个人。”
梦境编织者怔怔望着她：“那种方式……不是引魂术，也不是符文术，是你自己创造的东西。”
林小满没有回答，只是握紧了手中的碎片。她能感觉到，那股力量还在体内流转，不再陌生，也不再暴烈，而是像一条刚刚学会行走的腿，虽然不稳，但确确实实地迈出了第一步。
她抬起头，望向门外。
风从缝隙里吹进来，带着一丝凉意。
她的手指动了动，指尖轻轻抚过碎片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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