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睁着眼,瞳孔漆黑,没有焦距。嘴里吐出的两个字悬在井底,像风里未落的雨。
林小满没动。
她左手还搭在他胸口,指尖压着那微弱却稳定的跳动。右手握着军刀,刀尖点在阵眼边缘,石面温凉,没有震动。黑气没了,骨钉碎了,怀表静止在十二点,红绳黯淡如普通麻绳。她知道,封印成了。
她抬眼,看向井底另一侧。
老兵魂魄仍站在原地,军刀虚悬在身前,姿势没变。可他的轮廓不再凝实,边缘泛着淡淡的光晕,像是晨雾里的树影,一碰就散。
她没叫他名字。
只是轻轻开口:“你弟弟回来了,他安全了。”
声音不大,却穿透了井底的寂静。
老兵缓缓转头,目光扫过她,落在弟弟脸上。那张脸苍白,嘴唇干裂,呼吸浅却平稳。他没动,也没说话,只是慢慢收了军刀,让它虚悬在掌心,然后一步步走过去。
脚步无声。
他在弟弟面前蹲下,虚影几乎贴到地面。抬起手,指尖悬在弟弟额前半寸,没敢碰。停了两秒,才极轻地抚下去,动作像是怕惊醒一个久病未愈的梦。
弟弟眼皮颤了颤。
嘴里又吐出几个字,含糊不清:“哥……是你吗?”
老兵的手顿住了。
他的肩膀微微抖了一下,不是因为冷,也不是因为伤。是某种沉在魂底几十年的东西,终于被这句话凿开了口子。
林小满看着他,没说话。
她知道,有些执念不是靠力量能断的。是等一句回应,等一个确认,等一个可以安心闭眼的理由。
老兵缓缓抬起头,看向她。
她迎着他目光,声音依旧轻:“他不需要你再守了。你已经带他回家了。”
老兵没眨眼。
井底安静得只剩下弟弟的呼吸声。一息,一息,又一息。
然后,他慢慢站起身,退后一步,再退一步,直到背对着井壁。他仰起头,望向井口。
天光正从上方洒下来。
一缕阳光穿过井口边缘,斜斜垂落,像一道金线,不偏不倚,落在他肩上。那光触到他身影的瞬间,他的轮廓开始变淡,边缘泛起细碎的光点,像是被风吹散的灰烬,又像夏夜升空的萤火。
他没动。
嘴角忽然动了一下。
极淡的一笑,几乎看不见。
他低声说:“安了……都安了。”
声音很轻,却像一块压了太久的石头终于落地。
林小满摘下井壁上的引魂铃,握在手里。她没摇它,只是用拇指轻轻擦过铃身,抹去上面一道细微的裂痕。然后,她抬起手腕,轻轻一晃。
铃声响起。
清越,不急不缓,不召魂,不引路,只是响了一声。
老兵的身影在光中缓缓消散,化作无数细小的光点,向上飘去。没有声响,没有痕迹,只是安静地升腾,像雪融于水,像风归于山。
林小满仰头看着。
光点越升越高,穿过井口,融入晨光。最后一粒消失的刹那,她听见井底风起,引魂铃又晃了一下,发出一声极细的“叮”。
她低头。
掌心的伤口已经结痂,暗红的血块贴在皮肉上,不再流。她缓缓合拢手掌,将伤口贴在胸口,闭眼,呼吸了一次。
再睁眼时,她扶着井壁,慢慢站起。
弟弟还在地上躺着,呼吸平稳。她没去叫他,也没再看他。只是弯腰,将插在阵眼旁的军刀拔了出来。
刀身干净,没有血,也没有锈。她用袖口擦了擦刀面,然后蹲下身,将刀轻轻放在弟弟身边。刀柄朝他,像是随时能被他握住。
她站直身体,转身,走向井梯。
手刚搭上第一级石阶,弟弟忽然又动了一下。
喉咙里滚出一个音节,很轻:“……哥?”
林小满脚步顿了一下。
她没回头,也没应声。
只是继续往上爬。一级,两级,三级。井壁潮湿,石阶边缘有些滑,但她走得稳。血从掌心的痂块边缘渗出一点,顺着指缝流下,滴在石阶上,留下一个个暗红的小点。
她爬到井口,双手撑地,翻了上去。
清晨的空气扑在脸上,带着湿草和泥土的味道。书店屋顶被阳光铺满,瓦片泛着微光。她跪坐在井口边,喘了口气,然后慢慢站起来。
腿有些软。
她扶着井沿,站了几秒,才迈步走向书店后门。脚步不快,但没停。
身后井底,引魂铃还挂在石牙上,随风轻晃。铃舌撞上内壁,发出一声短促的“当”。
她没听见。
也没回头。
走到门口时,她抬手推门。木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光从门缝里漏出来,照在她脚前的地面上。
她抬脚,跨过门槛。
就在她踏进屋内的瞬间,左手掌心的痂块忽然裂开一道细缝,一滴血渗出来,顺着指尖滑落。
滴在门槛上,晕开一小片暗红。
喜欢执念事物所请大家收藏:(m.tcxiaoshuo.com)执念事物所天才小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