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女,愿以项上人头,祭我大周,万里山河!”
灵素那清冷,却又充满了……足以撼动山河力量的声音,久久地回荡在……那死寂的养心殿内。
满朝文武,皆被她这番,以身许国的决绝姿态……所震撼。
他们看着那个,跪在大殿中央,身形纤弱,脊背却挺得,比殿外那棵百年古松,还要笔直的女子……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复杂。
有震惊,有骇然,有不信,有敬佩,更有……一丝连他们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羞愧。
一个女子,尚有如此,为国赴死的担当。
而他们这些,食君之禄,忠君之事的,七尺男儿,方才,却还在,为了,那所谓的“天谴”,那可笑的“牝鸡司晨”,而互相攻讦,推诿责任。
两相对比,高下立判。
尤其是,都察院左都御史陈方,和那些,方才,还跟着他,一起,摇旗呐喊,要将灵素,打入天牢的守旧文官们。此刻,他们的脸火辣辣的,像被人当众狠狠地扇了无数个耳光。
他们想反驳,想继续,用那些,所谓的“祖宗规矩”、“阴阳纲常”,来攻讦她。
可他们发现在那份,以性命为赌注的巨大的……家国情怀面前。
他们所有的言语都显得如此的……苍白,自私,和可笑。
龙椅之上,皇帝深深地……看着她。
那双,深不见底的帝王之眼中,翻滚着,无人能懂的……复杂情绪。
是欣赏?是忌惮?是试探?还是……杀意?
许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威严而又听不出喜怒。
“准。”
一个字,一锤定音。
“传朕旨意。”
“即刻起,皇家医署总司灵素,全权负责北境抗疫所有事宜。朕赐你尚方宝剑,金牌令箭!凡医署所到之处,上至封疆大吏,下至九品小官,皆需听你号令,全力配合!若有阳奉阴违,贻误战机者……”
他的目光,缓缓地,扫过殿下,那一张张神色各异的脸。
“朕,许你,先斩后奏之权!”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尚方宝剑!先斩后奏!
这,是何等的恩宠!又是何等的……信任!
这等于,是将半个大周的生杀大权……都交到了这个女人的手上!
陈方等人,面如死灰,再也不敢……多说一个字。
众位大臣们,则心头一凛。
他们知道,皇上这是……在捧杀。
他将灵素,高高地捧上了神坛。给了她,至高无上的权力。
可同时,也等于是将她架在了最猛烈的……烈火之上。
此去北境,她若胜,则一战封神……声望将达到一个,恐怕连当朝太子……都无法企及的恐怖高度。届时,她将成为一个谁也无法掌控的……巨大变数。
她若败,那今日所有的荣耀……都将成为明日,催她上断头台的催命符。她,将死无葬身之地……更会连累她的“举荐者”一同……万劫不复。
好狠的……帝王心术。
他们看着那个,从始至终,神情都没有丝毫变化的女子,心中第一次,生出了一丝真正的……恻隐和不忍。
……
散朝之后,整个皇家医署,如同一台被瞬间激活的精密的战争机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高速运转起来。
那座,由丞相府改建而成的……巨大的庭院里,灯火通明,人影绰绰。
灵素,站在,医署最高处的观星台上,俯瞰着下面那片忙碌而有序的景象。
她的身后,是同样……一夜未眠的春桃。
“姑娘,”春桃的声音里,是压抑不住的焦虑,“真的……真的要亲自去吗?北境……那么远,那么危险……”
“非去不可。”灵素的声音,平静,而又,坚定。
“春桃,你以为,我今日,在殿前,立下那番军令状,只是,为了,堵住那些人的嘴吗?”
“不。”她摇了摇头,目光望向那片被夜色笼罩的……遥远的北方。
“我是去救人……救那三万无辜的将士。也是去救我自己。”
“如今,我声望越盛,便越是,如履薄冰。陛下,他既用我,也防我。他今日,能将我捧上云端;明日,就能将我摔入地狱。”
“我必须,要立下一桩……天大的,不世之功。一桩足以让我的名字刻在……这大周的社稷功劳簿上,让任何帝王都不敢……轻易抹杀的功劳。”
“而北境,这场滔天之疫,便是……我唯一的机会。”
“更是我身为医者,此生……都不可推卸的责任。”
春桃听着,似懂非懂。但她,从姑娘那平静的语气中,听出了一份,不容置喙的决绝。
她知道,自己再也劝不动她了。
她只能擦干眼泪,将所有的担忧都化作……最坚定的支持。
“姑娘放心!您在前方,救死扶伤。这京城,这医署,这善堂,有奴婢在,定会为您守得稳稳当当!”
“好。”灵素点了点头。
她开始,有条不紊地,下达着,一道道,清晰的命令。
“第一,立刻,以医署的名义,传信给全国三十六州府的,所有‘疏影阁’分号。命他们,不惜一切代价,在三日之内,收购我们清单上所有的药材。尤其是犀角、生石膏、知母、生地黄这四味主药。有多少收多少。然后,以最快的速度送往北境。”
“这,便是‘白虎汤’与‘犀角地黄汤’的基底。中医治温病,讲究‘清热保津’。热毒,如火。津液,如油。若只知一味清火,而不知,保护那锅里的油,最终,只会油尽火灭,人……也便没了。”
“犀角,性寒,能清心、凉血、解毒,乃是治疗热入营血,高热神昏之症的圣药。但其性大猛,易伤正气,非危急重症,不可轻用。且其价如金,极难寻觅。我已在方中,注明若犀角难寻,可用十倍分量的‘水牛角’代替。水牛角,性亦寒凉,虽功效稍逊,但胜在量大易得,足以应对大军之需。”
“生石膏,辛、甘,大寒。乃是,清气分,实热的,第一要药。其用量,需极大。所谓‘存得一分津液,便有一分生机’,便是此理。告诉他们,不必吝惜。”
“生地黄与丹皮,则是凉血、活血、散瘀之用。盖因热毒入血,必使血行不畅,凝结成瘀。瘀血不去,则新血不生,热毒,便总有可乘之机。”
她的一番讲解,将那复杂的医理,与实际的药材调度,结合得,天衣无缝。让一旁的春桃,和几位负责此事的医署主事,都听得心悦诚服。
“第二,”她继续道,“从医署中,挑选二十名最精干最不怕死的医官。必须,有处理过时疫的经验。告诉他们,此去,九死一生,全凭自愿。若有退缩者,我绝不勉强。但若愿随我同行的,他们的家人,由善堂,奉养终身。他们的名字,将刻在医署的功劳簿上,永世受人敬仰。”
“第三,你春桃,从今日起,便是我灵素在这京城……唯一的代言人。我不在的这些日子,医署,善堂,疏影阁,所有事宜,皆由你,全权定夺。”
“若太子府,送来‘关心’,你便以礼相待,但只谈风月,不谈实事。”
“若凛王府,送来‘愧疚’,你便一概,拒之门外,不必理会。”
“若宫里那位,前来‘试探’,你便只说一句话——‘总司大人,正在为国效力,为君分忧’。”
她将所有,可能出现的局面,都预料到了。
将所有,应对的策略,都安排得,滴水不漏。
那一刻,她不再是一个……单纯的医者。
她像一个,即将奔赴战场的……最高统帅。冷静,理智,而又充满了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掌控力。
……
当灵素,在为了北境的疫情,而彻夜不眠……运筹帷幄之时。
京城的另两座府邸,也同样……彻夜未眠。
东宫,书房。
太子顾怀瑜,在听完,心腹太监,从养心殿带回来的消息后,第一次失手打碎了,他最心爱的一方端砚。
“她……她竟真的请旨北上了?!”他的声音里,是难以置信的,震惊与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恼怒。
“是的,殿下。”太监低声道,“陛下不仅准了。还赐下了尚方宝剑……许了她先斩后奏之权。”
“胡闹!简直是胡闹!”顾怀瑜猛地,一拍桌子,“她一个女子,手无缚鸡之力,如何能……应对那军营之中错综复杂的局面?那北境的将领,个个都是桀骜不驯的兵痞!那滔天的疫情,更是闻所未闻的绝症!她此去与送死有何区别?!”
“父皇,当真是……老糊涂了吗?!”他气得,在书房里,来回踱步。
“殿下息怒。”谋士范先生,在一旁,劝道,“此事怕是没那么简单。”
“陛下此举,看似是恩宠,实则……是捧杀。是一招,一箭双雕的阳谋啊。”
“他既用灵素姑娘的声望,去安抚北境的军心;又借此将灵素姑娘这个……最大的变数,从京城这个权力中心,暂时移开。”
“更是在试探您啊,殿下。”范先生,一针见血地道。
“试探我?”
“是。”范先生的眼中,闪着精光,“他想看看,当您这位,‘仁厚’的储君,所举荐的‘贤才’,陷入死地之时。您……会作何反应。”
“您若袖手旁观。那便是……识人不明,薄情寡义。”
“您若倾力相助。那便是……与一个女子,牵扯过深,有失,储君体统。”
“无论您怎么选,都是错。”
顾怀瑜的脚步,停了下来。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阴鸷。
他知道,范先生说的,对。
父皇,是在逼他。
也在,逼那个女人。
“她,就没说什么吗?”他问。
“没有。”暗卫回答,“灵总司,从头到尾,神情,都未曾,有过半分变化。她接旨之后,便立刻,返回医署,开始,有条不紊地,部署抗疫事宜。其手段之果决,调度之精准,让户部和兵部的几位尚书都……自愧不如。”
顾怀瑜,沉默了。
许久,他才缓缓地,吐出一口气。
“备车。”
“本宫,要去一趟,皇家医署。”
“殿下,不可!”范先生大惊,“此时前往,岂不是正中了陛下的下怀?”
“那又如何?”顾怀瑜的嘴角,勾起一抹,复杂的弧度,“本宫若不去,岂不更显得薄情寡义,坐实了……那些小人的构陷?”
“本宫,不仅要去。还要去得……光明正大。”
“传我的令,将东宫卫率中,最精锐的一百骑调出来。再从我的私库中,取出那几株……千年的人参和雪莲。”
“本宫要去为护国总司……送行。”
“本宫倒要,亲自问问她。她这盘棋,究竟想下到……何种地步。”
“她若,真想,以身许国。那本宫,便陪她,赌上这东宫的……所有前程!”
……
而此刻的凛王府,则是一片,死寂的绝望。
顾临渊,躺在床上,依旧人事不省。
福伯,将那包,从回春堂,求来的“安宫牛黄散”,以一种,近乎虔诚的姿态,用温水,小心翼翼地,化开,然后,撬开顾临渊的嘴,一点点地,喂了下去。
药,是神药。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顾临渊那滚烫的体温,便渐渐地,降了下来。他那,因为梦魇而扭曲的脸,也……慢慢地恢复了平静。
他,沉沉地,睡了过去。
这是他,这半个多月来,睡得最安稳的一个觉。
福伯看着,自家王爷那张,终于不再痛苦的脸,老泪纵横,对着回春堂的方向,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然而,他并不知道。
就在,他以为,一切,都在好转的时候。
一个更让他……感到绝望的消息,传了进来。
——护国总司灵素,已立下军令状,将亲率医疗队,北上驰援……那如同人间地狱般的北境疫区。
福伯,在听到这个消息的瞬间,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看着床上那个……还在沉睡的王爷,心中涌起了一股无边无际的恐惧。
他知道,一旦王爷醒来,得知此事。
那会是怎样的一种……天崩地裂。
那个女人,她怎么敢?
她怎么敢去?
那个地方,是王爷,用十年青春,十年热血,守护的地方。
那个地方,有王爷最忠心,最引以为傲的黑甲军。
如今,他……躺在这里,像一个废人。
而她却要代替他,去奔赴……那场属于他的战争。
这比杀了他,还要……残忍。
福伯,不敢再想下去。
他只能在心中,默默地祈祷。
祈祷,王爷能睡得再久一些。
祈祷,那艘北上的马车,能走得,再快一些。
祈祷,这一切,都只是一场噩梦……只要醒过来就好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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