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似寻常的茶室雅间里，
李鸣风轻描淡写地翻开一份文件，
对面那位素来沉稳的老领导手中茶杯一晃，
滚烫的茶水溅了出来。
榆林开发区事件过去一周后，省委大院表面恢复了平静，但暗地里的暗流涌动却愈发激烈。
周三下午，李鸣风正在批阅文件，王强敲门进来，神色有些异样。
“书记，刚才接到陈老秘书的电话，说陈老想请您明天下午去他那里喝茶。”王强压低声音，“特别强调是私人场合，不必惊动其他人。”
李鸣风手中的笔顿了顿。陈老，陈志远，曾是苏北省省委书记，虽然退休多年，但在省内的影响力依然不容小觑，门生故旧遍布全省。更重要的是，他是刘建国的政治导师。
“知道了。”李鸣风面色平静，“回复陈老秘书，我一定准时赴约。”
王强犹豫了一下：“书记，这会不会是鸿门宴？陈老与刘书记关系密切，这个时候邀请您，恐怕......”
李鸣风微微一笑：“是鸿门宴也要去。项羽当年在鸿门宴上放走了刘邦，才有了后来的垓下之围。我们要看看，谁是今天的项羽，谁又是刘邦。”
第二天下午三点，李鸣风准时来到城西一处僻静的茶室。这是一家传统中式茶室，隐藏在一条老巷深处，环境清幽，私密性极好。
在服务员的引导下，李鸣风走进一间名为“听雨轩”的雅间。陈老已经在那里等候，正在专注地泡茶。他虽已年过七旬，但精神矍铄，动作从容。
“陈老。”李鸣风恭敬地打招呼。
“鸣风来了，坐。”陈老头也不抬，继续手上的动作，“这是今年的明前龙井，你尝尝。”
李鸣风在陈老对面坐下，静静看着老人娴熟的茶艺。他知道，这看似平常的茶叙，实则是一场没有硝烟的交锋。
茶过三巡，陈老终于切入正题：“鸣风啊，最近省里动静不小啊。”
李鸣风轻抿一口茶：“都是为了工作。有些事情，不做不行。”
陈老抬眼看了看他：“年轻人有冲劲是好事，但也要注意方式方法。我们苏北的干部队伍，总体是好的，要保护干部干事创业的积极性。”
“陈老说得对。”李鸣风放下茶杯，“所以我一直强调，对事不对人。但只要触及底线，不管是谁，都必须严肃处理。”
“底线？”陈老微微一笑，“什么是底线？谁定的底线？官场上的事情，很多时候不是非黑即白的。”
李鸣风神色不变：“法律的底线，纪律的底线，民心的底线。这些底线，不是哪个人定的，是党和人民定的。”
陈老手中的茶壶微微一顿，随即又继续斟茶：“听说你在查刘明的问题？”
“不是我在查，是纪委在依法依规审查。”李鸣风纠正道，“刘明同志作为开发区主要负责人，对大规模拖欠工资事件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而且，初步调查发现，他可能还涉及其他问题。”
陈老轻轻叹了口气：“刘明那孩子，我看着他长大的，本质不坏，就是有时候糊涂。你能不能看在老同志的面子上，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李鸣风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取出一份文件，轻轻推到陈老面前：“陈老，您先看看这个。”
陈老疑惑地接过文件，戴上老花镜。随着阅读的深入，他的脸色逐渐变得凝重，握着文件的手微微发抖。
“这...这些都是真的？”陈老的声音有些发颤。
“每一笔都有据可查。”李鸣风平静地说，“刘明在开发区任职三年，通过帮助特定企业获取项目、违规操作，收受好处费共计1200余万元。其中最大的一笔，是帮助宏大建筑公司中标标准厂房项目，收受500万元。”
陈老的手一抖，茶杯里的水溅了出来，在古色古香的茶桌上晕开一片深色水渍。
李鸣风继续道：“这还只是经济问题。更严重的是，他还涉嫌泄露政府机密、违规干预司法。陈老，您说这样的干部，我们能给他改过自新的机会吗？”
陈老摘下老花镜，揉了揉眉心，仿佛一瞬间苍老了许多：“这个不争气的东西...”
“陈老，”李鸣风语气诚恳，“我理解您对晚辈的关爱之心。但正因为如此，才更不能纵容。小洞不补，大洞吃苦。现在及时纠正，或许还能挽救；如果再姑息迁就，将来恐怕会酿成更大的祸患。”
陈老沉默良久，终于长叹一声：“你说得对。是我老糊涂了，只顾念旧情，忘了原则。”
李鸣风为陈老续上茶：“陈老言重了。您为苏北发展奉献一生，我们都敬重您。也正因为敬重，我才更不能对您有所隐瞒。”
陈老抬起头，目光复杂地看着李鸣风：“建国知道这些情况吗？”
“刘书记是否知情，目前还没有证据。”李鸣风谨慎地回答，“不过，根据我们掌握的情况，刘明的问题，刘书记应该是不知情的。毕竟，谁家的孩子犯了错，家长总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这番话既给刘建国留了面子，又暗示了问题的严重性。
陈老点点头，若有所思：“建国这个人，能力是有的，就是有时候太重感情，对身边的人约束不够。”
李鸣风顺势接话：“所以更需要我们及时提醒。我相信刘书记知道真相后，一定会支持依法处理的。”
陈老盯着李鸣风看了片刻，突然问道：“鸣风，你对苏北未来的发展有什么想法？”
李鸣风知道，这才是今天茶叙的真正主题。他整理了一下思路，从容应答：
“苏北目前处在一个关键转型期。传统产业优势仍在，但后劲不足；新兴产业有亮点，但尚未形成规模。我认为，下一步要双轮驱动：一方面用新技术改造提升传统产业，另一方面集中力量培育几个战略性新兴产业集群。”
“具体说说。”陈老显得很感兴趣。
“比如稀土产业，不能只停留在原材料开采和初加工，要向高端材料、元器件、终端产品延伸，打造全产业链。”李鸣风侃侃而谈，“再比如数字经济，要重点发展工业互联网、智能制造，推动实体经济数字化转型。”
陈老频频点头：“思路很清晰。不过，这么大的转型，势必会触动很多人的利益，阻力不小啊。”
“所以需要陈老这样的老领导支持。”李鸣风诚恳地说，“改革从来不是请客吃饭，必然会有阵痛。但只要方向正确，再大的困难也要克服。”
陈老沉吟片刻：“听说你在推动干部考核制度改革？”
“是的。”李鸣风点头，“现行的考核指标过于注重Gdp，导致一些地方急功近利，忽视长远发展。我建议增加科技创新、生态环保、民生改善等指标的权重，引导干部树立正确的政绩观。”
“这个想法很好。”陈老表示赞同，“我当年在任时就想推动，可惜时机不成熟。现在有你这样的年轻干部勇于担当，我很欣慰。”
两人又聊了半个多小时，气氛越来越融洽。临走时，陈老握着李鸣风的手，语重心长地说：
“鸣风啊，今天这壶茶喝得值。你放心，我们这些老同志虽然退休了，但心还系着苏北的发展。有什么需要支持的，尽管开口。”
“谢谢陈老。”李鸣风恭敬地说，“有您这样的老领导把关定向，是我们的福气。”
走出茶室，夕阳的余晖洒在青石板路上。王强早已在车旁等候，见李鸣风出来，急忙上前：
“书记，情况如何？”
李鸣风坐进车里，长舒一口气：“陈老是个明白人。”
王强发动汽车，忍不住好奇：“您给陈老看了什么？他怎么态度转变这么大？”
李鸣风望着窗外飞逝的街景，淡淡道：“一份能让老同志清醒的文件。”
当晚，李鸣风接到刘建国的电话，语气出乎意料的平和：
“鸣风啊，听说你今天去见陈老了？”
“是的，建国书记。陈老约我喝茶，聊了聊省里的发展。”李鸣风坦然回答。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然后说：“陈老刚给我打了电话，说了刘明的事。这个不争气的东西，该查查，该办办，我绝不护短。”
李鸣风心中明了，陈老已经做通了刘建国的工作。
“建国书记深明大义，令人敬佩。”李鸣风说，“请您放心，案子一定会依法依规办理。”
挂掉电话，李鸣风站在书房窗前，陷入沉思。今天这一局，他看似赢了，但也暴露了自己的底牌。对方现在应该很清楚，他手中掌握着不少关键证据。
桌上的手机震动起来，是一条新信息：
“小心，他们可能会从你在千湖市时期的旧部入手。”
李鸣风删掉信息，面色凝重。这场博弈，正在向更深的水域蔓延。而下一波的暗流，恐怕会更加汹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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