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凡最后的记忆，是那道吞噬一切的惨白光芒，和身体被撕成碎片的剧痛。没有声音，没有感觉，只有无边无际、令人窒息的纯白。时间失去了意义，意识像风中残烛，明灭不定。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剧痛和强光骤然消失。他重重摔落在坚硬冰冷的平面上，震得五脏六腑都错了位，伤腿传来一阵钻心的、迟来的锐痛，让他差点背过气。
他趴在冰冷的地面上，剧烈地咳嗽着，肺里火辣辣地疼，眼前一片漆黑，耳朵里嗡嗡作响，什么也听不见。过了好几秒，视觉才慢慢恢复，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模糊的、散发着柔和幽光的银白色金属穹顶，高得望不到顶。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奇怪的、类似臭氧和金属混合的冰冷气味，干燥得让他喉咙发痒。
他没死？
林凡挣扎着想坐起来，却发现身体沉重得像是灌了铅，每一个动作都牵扯着全身的伤痛，尤其是那条伤腿，虽然疼痛奇异般地减弱了许多，变成了一种深沉的麻木和酸胀，但完全使不上力。他环顾四周，心脏猛地一沉。
这里不是雨林，也不是任何他认知中的地方。
这是一个巨大得超乎想象的封闭空间。他正躺在这个空间的中央，脚下是同样材质、无缝拼接的银白色金属地板，光洁得能映出他模糊扭曲的影子。四周是弧形的、同样材质的墙壁，向上延伸，融入那片发光的穹顶。整个空间空旷无比，除了他，看不到任何东西——没有门窗，没有仪器，没有家具，甚至连一丝接缝都看不到，就像是一体成型铸造出来的鸡蛋壳内部。
光线来自墙壁和穹顶本身，均匀、柔和，没有源头，也不产生阴影，将一切都笼罩在一种非自然的、令人不安的明亮之中。寂静。死一般的寂静。除了他自己粗重紧张的呼吸声和心跳声，听不到任何声音，连空气流动的声音都没有。
这是哪里？地狱？天堂？还是…那个“清道夫”的老巢？
林凡强忍恐惧，检查自己的身体。衣服破烂不堪，沾满干涸的血迹和泥污，但之前严重的伤口，包括那条烂腿，似乎被一种半透明的、果冻状的薄膜覆盖着，薄膜下的皮肉颜色看起来…正常了不少？疼痛也变成了可以忍受的钝痛。是那道白光治好了他？还是某种他无法理解的处理？
他摸了摸胸口，心里咯噔一下——那个贴身藏着的、装有数据单元和钥匙的油布包，不见了！
恐慌瞬间攫住了他。他挣扎着，用手肘支撑着爬行，想探索这个诡异的空间。金属地面冰冷刺骨。他爬到最近的墙壁前，用手触摸。墙面光滑冰凉，触感像是某种从未见过的合金。他用力敲打，墙壁发出沉闷的、被吸收的声响，没有任何回音，坚固得令人绝望。
没有出口。
他被困住了。像一个被放进玻璃罐里的虫子。
“有人吗？！”他用尽力气嘶吼，声音在空旷的空间里撞击回荡，却显得异常微弱和孤独，很快就被无边的寂静吞没。
没有任何回应。
绝望像冰冷的潮水，再次将他淹没。K死了，数据丢了，现在他自己又落入这比死亡更可怕的、未知的囚笼。那个“清道夫”，到底想对他做什么？研究？拷问？还是像影武者说的…“净化”？
时间一点点流逝，在这里，时间感完全错乱。没有日出日落，没有饥饿口渴（他惊讶地发现自己虽然虚弱，却并没有明显的饥渴感），只有永恒的、压抑的明亮和死寂。他尝试了所有能想到的方法：沿着墙壁一寸寸摸索，对着空中喊叫，甚至用头撞击墙壁，但除了换来一阵头晕和额外的疼痛，一无所获。这个空间完美得令人绝望。
就在他精神濒临崩溃，几乎要放弃的时候，变化发生了。
毫无征兆地，他正对面的弧形墙壁，突然像水波一样荡漾起来，银白色的金属表面变得透明，显现出外面的景象——那是一片深邃的、繁星点点的漆黑宇宙！巨大的、色彩斑斓的星云缓缓旋转，远处有恒星爆炸的光芒一闪而逝。景象逼真得让他窒息，仿佛一伸手就能触摸到冰冷的真空。
但这景象只持续了几秒钟，就迅速淡化，切换成了另一幅画面：茂密的、散发着微弱荧光的奇异植物森林，巨大的、类似昆虫的生物在空中飞舞。接着又变成波涛汹涌的紫色海洋，水下有发光的庞大黑影游过…画面不断切换，展现着一个个他完全陌生、光怪陆离的世界。
是投影？还是…真实的景象？林凡看得目瞪口呆，大脑无法处理这超乎想象的信息。
突然，所有的画面消失，墙壁恢复成银白色。一个身影，缓缓从对面墙壁中“浮现”出来——就像是穿过了一层水膜。
不是影武者，也不是任何人类。
它的轮廓大致呈人形，但更加修长，身高超过两米。通体覆盖着一种流动的、暗银色的材质，像是液态金属，又像是凝聚的光。没有明显的五官，面部只有一个平滑的、略带弧度的平面，反射着穹顶的光芒。它静静地站在那里，没有任何动作，却散发出一种无法形容的、非人的压迫感。
林凡的心脏骤停，呼吸停滞。这就是“清道夫”？这就是毁灭了灰岩寨、让K和影武者都恐惧万分的存在？
那“清道夫”抬起了一只“手”——那更像是一束凝聚的银色流光。它指向林凡，一个平静的、中性的、直接在他脑海中响起的声音，没有任何语言障碍，清晰地表达着意思：
“个体标识：林凡。物种：智人。状态：轻度‘裂痕’辐射污染，生命体征稳定。”
林凡僵在原地，浑身冰冷。脑波交流？它们能直接读取思想？
“疑问：你携带的‘密钥’与‘数据单元’，来源？” 那声音继续问道，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像是在执行例行询问。
林凡咬紧牙关，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他知道，在这种存在面前，撒谎可能毫无意义。“捡…捡到的。”他嘶哑地尝试用语言回答，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突兀。
“信息接收：声波振动模式，低效。思维读取模式，启用。”
下一秒，林凡感觉自己的大脑像被无形的手侵入，黑石峒峒的陷落、灰岩寨的地下工厂、K的牺牲、影武者的交易…一幕幕记忆碎片不受控制地翻涌起来，尤其是关于那个油布包和数据单元的来源和重要性，清晰地被抽取出去。他感到一阵剧烈的头痛和恶心。
“信息确认：‘信天翁计划’衍生品，詹姆斯个体违规操作的产物。涉及非法‘裂痕’能量接触实验。” “清道夫”的“声音”依旧平静，“评估：该物品为高度污染源，已启动分解程序。”
分解了…林凡心里一沉。无数人命换来的东西，就这么没了。
“疑问：个体林凡，接触‘裂痕’能量后，是否有异常感知？例如，时空错位感，非现实信息片段的侵入？” “清道夫”继续追问。
林凡一愣，突然想起之前偶尔出现的、那些无法解释的既视感，还有昏迷中闪过的怪异画面…他犹豫了一下，觉得隐瞒可能更危险，便集中精神回想那些片段。
“信息确认：轻度‘回响’现象。初步判断为‘裂痕’能量辐射导致的时空信息残留感知。非主动污染，威胁等级：低。”
“回响”？林凡不太明白，但似乎对方判断他威胁不大？
“最终评估：个体林凡，非主动污染源，污染程度轻微，不具备信息传播威胁。符合‘观察期’收容标准。” “清道夫”做出了结论。
“观察期？收容？”林凡忍不住用思维发问，“你们…要把我关在这里？多久？”
“观察期直至‘裂痕’辐射残留衰减至安全阈值，或个体生命终结。期间将提供基本生命维持。禁止与外部时空进行任何形式的联系。”
永远关在这里？直到死？林凡如坠冰窟。“不！放我出去！我还有很多事没做！我的弟兄们…” 他激动地用思维呐喊。
“请求驳回。为确保‘裂痕’污染的绝对控制，隔离是唯一方案。你所关联的‘弟兄’个体，已纳入扫描名单，若存在污染，将执行同步净化程序。”
同步净化…意思是，如果王雷他们也接触过“裂痕”能量，也会被“清理”？林凡感到彻底的绝望。
“清道夫”不再理会他的情绪波动，身影开始缓缓变淡，似乎准备离开。
“等等！”林凡用尽全部意念喊道，“‘门格裂痕’到底是什么？你们又是什么？为什么要把所有接触过的人都赶尽杀绝？！”
“清道夫”的身影停顿了一下，那平滑的“面部”似乎转向他，尽管没有眼睛，林凡却感觉到一种被彻底审视的感觉。
“信息权限：不足。你只需知悉：‘裂痕’是必须被修复的‘错误’。我们是‘修复程序’。净化，是为了防止‘错误’扩散，维持整体的…稳定。”
说完，它的身影彻底淡化，融入了银白色的墙壁，消失不见。巨大的空间再次只剩下林凡一个人，和那永恒不变的、令人发疯的光明与死寂。
墙壁上的宇宙星辰影像再次出现，无声地流转，仿佛在嘲笑着他的渺小和无力。
林凡瘫倒在冰冷的地面上，望着那虚假的星空，泪水无声地滑落。他没有死，却落入了一个比死亡更可怕的结局——永恒的囚禁，在这样一个非人的地方，作为一个被观察的标本，直到生命耗尽。
黑石峒峒的仇，弟兄们的下落，所有的挣扎和牺牲，在这一刻，似乎都失去了意义。
他闭上眼，黑暗中，只剩下无边的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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