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树林的腐臭味呛得人脑仁疼,盘根错节的树根像无数条僵死的蛇,缠在泥水里。王雷半拖半背着昏迷的陈剑,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齐膝深的淤泥里挣扎,每一次抬腿都像拔萝卜,耗尽了最后一点力气。伤腿泡在腥臭的泥浆里,已经麻木,只剩下一种钝重的、仿佛不属于自己的存在感。水生和张大彪一左一右架着他,岩当断后,警惕地扫视着身后密不透风的枝叶。小豆子被另一个伤势稍轻的弟兄背着,孩子烧得迷迷糊糊,嘴里不停说着胡话。
刚才那场短暂的遭遇战像场噩梦。陈剑胸口中弹,气息微弱;岩当胳膊被划了道深口子,血把半条袖子都染红了;每个人身上都挂了彩,弹尽粮绝,真正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雷爷…歇…歇会儿吧…实在…走不动了…” 水生喘着粗气,声音带着哭腔,年轻的脸被泥浆和汗水糊得看不清眉眼。
王雷自己也到了极限,肺像破风箱一样嘶吼,眼前阵阵发黑。他看了一眼怀里气息奄奄的陈剑,又看了看身边这几个眼巴巴望着他的弟兄,咬了咬牙:“不能停!枪声一响,狗鼻子马上追过来!往深处走!找干爽点的地方!”
他率先向一片地势稍高、长着几棵歪脖子红树的土丘挪去。每一步都像是在刀尖上跳舞,淤泥吸住了他们的脚,黑暗吞噬了方向,只有身后隐约传来的、被树林隔绝得有些变形的狗吠声,像催命符一样紧追不放。
好不容易连滚带爬地挪到土丘上,众人瘫倒在相对干燥的树根间,再也动弹不得。岩当顾不上包扎自己的伤口,先检查陈剑的伤势,眉头拧成了疙瘩:“子弹穿过去了,没伤着心脉,但失血太多,必须立刻止血清创,不然……”
话没说完,但意思很清楚。没有药,没有干净的水,在这臭泥塘里,重伤等于死亡。
王雷的心沉到了底。他摸索着从怀里掏出那个用生命换来的油布包,手指因为脱力和紧张而不受控制地颤抖。油布包不大,入手沉甸甸的,外面沾着陈剑已经发黑的血迹。
他小心翼翼地打开油布,里面是几张被仔细折叠、用蜡封过的防水纸,还有一个小小的、用油布包裹的硬物。展开防水纸,上面是用极细的铅笔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和简图,字迹工整清晰,是陈剑的手笔!
王雷借着从树缝透下的、微乎其微的天光,艰难地辨认着。越看,他的脸色越白,呼吸越急促。纸上记录的情报,像一颗颗炸弹,在他脑子里接连炸开:
“灰岩寨地下,确为大型海洛因精炼工厂,由英国远东情报局(mI6)顾问詹姆斯·怀特主导,李文焕部提供场地及武装护卫。月产量初步估算超五百公斤,通过秘密渠道运往泰缅边境,部分疑似经美军控制区转运……”
“工厂核心区域位于废弃银矿巷道最深处,守卫森严,入口隐蔽,有三道暗哨,换岗时间……”“詹姆斯·怀特每周三、五下午三时左右抵达,随行有英军SAS小队约六人……”
“北边方文渊顾问代表曾于本月五日秘密接触詹姆斯,内容不详,但双方似有默契……”“美军哈里森少校下属情报官,化名‘约翰’,于上周潜入寨子,身份或已暴露……”
“最重要:据监听缅军通讯片段分析,林凡支队长可能未死!黑石峒峒陷落当日,有重伤员被秘密转移,关押地点疑似与灰岩寨工厂有关,或为谈判筹码……”
林凡可能还活着!而且可能就被关在灰岩寨地下!这个消息像一道闪电,劈开了王雷脑中所有的混沌和绝望!支队长没死!黑石峒峒的魂还没散!
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寒意和愤怒。英国人制毒,李文焕为虎作伥,北边和美国人各怀鬼胎,而支队长和弟兄们,成了这些人渣棋盘上的筹码!
那个小硬物是一卷微缩胶卷,王雷对着光勉强能看到里面是些文件和照片的缩影,显然是更直接的证据。
“雷爷…写的啥?”水生凑过来,紧张地问。
王雷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把情报的主要内容低声告诉了大家。一时间,土丘上死一般寂静,只有沉重的呼吸声和远处模糊的狗吠。
“狗日的英国佬!李文焕这个汉奸!”张大彪气得浑身发抖,伤口崩裂,血又渗了出来。
“北边…美国人…都他妈不是好东西!”水生红着眼睛骂道。
岩当沉默地包扎好自己的胳膊,眼神锐利地扫过情报纸:“这消息,是烫手的山芋。谁拿到,谁就成了众矢之的。”
王雷何尝不明白。陈剑拼死送出来的,不是救命稻草,而是一个可能把他们彻底炸得粉身碎骨的炸药包。现在,几方势力肯定都发疯似的在找他们,找这个胶卷和情报。
“支队长…真还活着?”水生声音带着颤抖的希望。
“情报这么说。”王雷攥紧了油布包,指关节发白,“不管是真是假,这地方不能待了。必须立刻离开红树林,找个更安全的地方从长计议。”
“往哪走?”张大彪哑声问,“四面都是敌人。”
王雷展开情报纸背面,陈剑用更小的字标注了一个简易地图和几个可能的撤离点及联络方式,其中一个用红圈特别标出,在旁边写着:“‘信天翁’备用点,勐古镇东南十五里,芭蕉洞,极度危险,非万不得已勿用。”
芭蕉洞?王雷记得那个地方,是个极其隐蔽的天然溶洞,但入口在悬崖上,易守难攻,但也容易被困死。陈剑标记为“极度危险”,说明那里可能也不安全了。
正在权衡利弊,负责警戒的岩当突然压低声音:“有动静!东南方向,水响!”
所有人瞬间僵住,屏住呼吸。果然,东南方向的密林深处,传来轻微但持续的划水声,不是一个人,像是有船在悄悄靠近!
“是搜山的!”水生脸色惨白。
“不像。”岩当凝神细听,“船速很慢,声音刻意放轻,像是在…摸索前进。”
王雷心念电转。是敌是友?如果是李文焕或英美的人,肯定是大张旗鼓拉网搜索,不会这么鬼鬼祟祟。难道是……北边方文渊的人?或者……是其他也在暗中活动的力量?
“准备战斗!”王雷低吼,示意大家分散隐蔽到树后。虽然没几颗子弹了,但也不能坐以待毙。
划水声越来越近,透过茂密的枝叶,隐约能看到一条细长的独木舟轮廓,船上坐着两个黑影,正小心翼翼地用竹篙探路,向土丘方向靠拢。
就在独木舟即将进入射程时,船头那个黑影突然举起左手,打了个极其古怪的手势——五指张开,然后迅速握拳,连续三次。
看到这个手势,王雷浑身一震!这是黑石峒峒早期用过、后来只有支队部几个核心成员才知道的紧急识别暗号!是“自己人”!
“别开枪!”王雷压低声音制止了正要举枪的岩当和水生。他深吸一口气,也从树后缓缓站起身,用右手回了一个对应的手势——握拳,伸出拇指和小指,晃动两下。
独木舟上的人显然看到了回应,船速加快,很快靠到土丘边。船上是两个穿着本地渔民破烂衣服的汉子,但眼神锐利,动作干练。为首一人跳上岸,目光迅速扫过王雷几人,最后落在王雷脸上,用带着浓重云南口音的汉语低声道:“可是…黑石峒峒的王队长?”
王雷警惕地看着他:“你们是?”
那汉子从怀里摸出半块磨损严重的铜牌,上面刻着一个模糊的飞鸟图案,递给王雷:“‘信天翁’让我来的。陈参谋出事了?”
王雷接过铜牌,心里翻江倒海。“信天翁”?陈剑情报里提到的那个极度危险的备用点?这些人真是方文渊的人?他们怎么找到这里的?是敌是友?
他看了一眼地上昏迷的陈剑,又看了看手中沉甸甸的油布包,知道此刻没有太多选择。
“陈剑重伤。”王雷沉声道,“我们需要药品和安全的落脚点。”
那汉子看了一眼陈剑的伤势,眉头紧锁:“跟我们走,船小,一次只能带两个重伤员。其他人,得步行,我们有人接应。”
情况危急,容不得犹豫。王雷当机立断:“水生,岩当大哥,你们带陈剑和小豆子先上船!大彪,还有你,跟我走陆路!”他指了一下另一个伤势较轻的弟兄。
很快,陈剑和小豆子被小心抬上独木舟。那两个汉子撑起竹篙,小船悄无声息地滑入密林深处的水道,消失不见。
王雷看着小船消失的方向,心里五味杂陈。这突如其来的“援军”,是希望,还是另一个更深的陷阱?他攥紧了手里的油布包和那半块铜牌。
“走!”他深吸一口气,对张大彪和另一个弟兄说道。三人互相搀扶着,沿着那汉子指示的陆路方向,再次踏入了危机四伏的红树林深处。
怀里的情报像一团火,烧得他坐立不安。支队长可能还活着的消息,既是希望,也是巨大的压力。他必须尽快核实这个消息,并决定如何利用手中这份足以掀起惊涛骇浪的证据。
前方的路,更加迷茫,也更加凶险。
喜欢南洋霸主:从溃兵开始请大家收藏:(m.tcxiaoshuo.com)南洋霸主:从溃兵开始天才小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