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里森的直升机像只被惊扰的铁蜻蜓,轰鸣着降落在山谷深处一片被人工铲平的台地上。
王雷被两个美军士兵半扶半架地拖下舷梯,伤腿一沾地,钻心的剧痛让他眼前一黑,差点栽倒。
他强撑着站稳,浑浊的眼睛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这就是哈里森口中的“秃鹫”前线观察站。
几排低矮的、覆盖着伪装网的预制板房像灰色的蘑菇散落在林间空地上,四周拉着带刺的铁丝网,了望塔上的探照灯发出惨白的光,几个抱着卡宾枪、穿着斑驳丛林迷彩的美军哨兵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这群不速之客。
空气里弥漫着机油、消毒水和一丝若有若无的硝烟味。
水生和张大彪几人也被陆续带下飞机,个个脸色惨白,惊魂未定。
小豆子被一个美军医护兵用担架抬走了,岩当和另一个克钦弟兄则被两个表情冷硬的士兵示意走向另一排隔离的板房。
岩当看了王雷一眼,眼神复杂,没说什么,沉默地跟了上去。
“王队长,欢迎来到‘秃鹫营地’。”
哈里森摘掉飞行帽,脸上又挂起了那种程式化的微笑,但眼神里没什么温度,“你们的安全暂时有保障了。
军医会处理你们的伤势,之后我们再详谈。”
他指了指旁边一个挂着红十字标志的板房。
王雷没动,盯着哈里森:“我的人,必须在一起。”
哈里森笑容不变:“当然,他们是客人。
只是例行检查和消毒,防止疾病传播。
这是程序。”他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两个高大的美军士兵上前一步,示意王雷去医疗站。
王雷咬咬牙,知道现在不是硬碰硬的时候,只能一瘸一拐地跟着走。
每一步,伤腿都像踩在烧红的炭火上。
医疗站里倒是干净得吓人,锃亮的不锈钢器械,浓烈的消毒水味。
一个戴着眼镜、表情严肃的军医检查了王雷腿上的伤口,动作熟练但冰冷,清洗、上药、重新包扎,全程没说几句话。
王雷忍着痛,目光却像刀子一样刮过房间每个角落,试图找出任何可能的线索。
处理完伤口,王雷被带到一个单独的小房间,里面有张行军床,一套干净的旧军装,甚至还有一杯热咖啡。
门没锁,但窗外能看到来回巡逻的哨兵。
这是一种软禁。舒适的牢房。
王雷没碰那杯咖啡,他和衣躺在床上,耳朵竖着,捕捉着外面的一切声响。
引擎的轰鸣、电台的杂音、士兵换岗的口令……这个营地不大,但戒备森严,像个绷紧的刺猬。
天黑后,哈里森来了,没带随从。
他拖了把椅子坐在床边,扔给王雷一包骆驼牌香烟。
“感觉怎么样,王队长?”
王雷没接烟,直接问:“我的人呢?岩当和小豆子怎么样?”
“你的士兵在接受治疗和询问,这是标准流程。那个孩子烧退了,需要观察。
至于你的克钦朋友…”
哈里森自己点着一支烟,吸了一口,“他们很安全,在另一个区域。
毕竟,身份敏感。”
“询问?”王雷瞳孔一缩。
“放松,只是了解情况。”
哈里森吐了个烟圈,“我们需要知道灰岩寨里发生了什么,北边的人提出了什么条件,以及…林凡支队长的确切下落。”
终于提到林凡了。
王雷心脏猛地一跳,脸上却不动声色:
“支队长在黑石峒峒陷落时失踪了,生死不明。这是我们都知道的。”
“是吗?”
哈里森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黑白照片,递给王雷,“看看这个。”
照片有些模糊,像是在很远的地方用长焦镜头拍的。
画面里是一个简易的山区哨卡,几个穿着缅军制服的人站在路边,哨卡旁停着一辆吉普车。
重点是吉普车后座,一个穿着破烂军装、低着头、双手似乎被反绑着的男人侧影。
虽然画面不清,但王雷一眼就认出了那个身影的轮廓——是林凡!绝对是!
王雷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冲到了头顶,他猛地攥紧拳头,指甲掐进掌心,才勉强压下冲口而出的惊呼。
支队长还活着!而且落到了缅军手里?!
“这…这是什么时候?在哪里拍的?”王雷声音嘶哑,尽量让自己显得平静。
“四天前,景栋通往腊戌的公路检查站。”
哈里森收起照片,仔细观察着王雷的反应,“看来王队长并不知情。这就很有趣了。
俘获了林凡这样重要的人物,缅军和李文焕却秘而不宣,连你们这些残余部下都蒙在鼓里。他们在打什么算盘?”
王雷脑子里嗡嗡作响。
支队长还活着!但成了俘虏!为什么缅军不公开?是想用他当诱饵?还是有什么更大的图谋?北边知道吗?方文渊那次见面,是不是也在套话?
“你们…想怎么样?”王雷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盯着哈里森。
“救人。”哈里森说得轻描淡写,“当然,不是无偿的。”
“条件?”
“第一,我们需要你和你的人,配合我们指认灰岩寨的制毒工厂和英国顾问詹姆斯的活动证据。
第二,我们需要关于北边代表方文渊此次接触你们的全部细节,包括他们的人员、装备、联络方式。
第三…”哈里森顿了顿,身体前倾,压低声音,“我们需要一个‘活’的林凡,在适当的时候,出现在国际媒体面前,指控英国和李文焕集团在缅北的毒品贸易和战争罪行。
这比十份情报都有价值。”
王雷后背发凉。美国人不仅要打击英国势力,还要把林凡当成一颗攻击政敌的炸弹!
一旦林凡按美国人的脚本“作证”,他和他代表的力量,就将彻底绑上美国的战车,再无回头路。这比杀了林凡更狠。
“如果…我们不答应呢?”王雷声音干涩。
哈里森靠回椅背,悠闲地吐了个烟圈:“那很遗憾。林凡队长可能会在某个缅军的秘密监狱里‘被自杀’,或者‘因病去世’。
而你们…将失去唯一离开这里、重获自由的机会。秃鹫营地可以提供庇护,但不会永远养着闲人。
外面,李文焕的搜山队,北边的特工,还有英国人的雇佣兵,可都在找你们。”
软硬兼施,图穷匕见。
王雷沉默着,内心激烈交锋。
答应,或许能救出支队长,但会变成美国人的傀儡,背叛太多东西。
不答应,支队长必死无疑,他们这几个人也迟早被发现、消灭。
“我需要时间考虑。”
王雷最终沙哑地说,“而且,我必须先确认我的人是否安全,特别是岩当和小豆子。”
哈里森似乎早有预料,点点头:“可以。给你一晚时间。明天早餐后,给我答复。”
他站起身,走到门口,又回头补充了一句,“对了,提醒你一句,北边的人…并非铁板一块。
方文渊代表的是他背后的派系,而缅北这块蛋糕,想吃的人很多。
有时候,敌人的敌人,也未必是朋友。你好自为之。”
说完,他拉开门走了出去。
房间里只剩下王雷一个人,还有那杯早已冷掉的咖啡。
窗外,探照灯的光柱不时扫过,映亮他阴晴不定的脸。
支队长还活着!这个消息像火炭一样灼烧着他的心。可救他的代价,如此巨大。
美国人、北边、英国人、李文焕…这几方势力像几把巨大的铁钳,要把他们这几条漏网之鱼碾碎、分食。
他想起黑石峒峒陷落时的火光,想起死去的弟兄,想起林凡最后那双决绝的眼睛。
这仇,得报!这旗,不能倒!
可路,该怎么走?
王雷疲惫地闭上眼,手指无意识地摸索着怀里那面破旧的军旗。
冰冷的布料,粗糙的触感,是他此刻唯一的依靠。
这一夜,秃鹫营地寂静无声,但王雷知道,这寂静之下,是汹涌的暗流和致命的博弈。
天快亮时,他听到隔壁房间传来轻微响动,像是有人被带走。是岩当?还是其他弟兄?
他猛地睁开眼,眼中布满血丝,却有一种近乎疯狂的冷静。
天,快亮了。抉择的时刻,也要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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