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人山北麓的原始丛林，像一张湿漉漉的绿色巨网，把天光滤得只剩下斑驳的碎影。
王雷半拖半背着昏迷的林凡，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齐腰深的腐叶和藤蔓间挣扎，每喘一口气都带着血腥味的灼热。
身后，仅存的五个弟兄互相搀扶着，人人带伤，脚步踉跄，眼神里是劫后余生的茫然和深入骨髓的疲惫。
找到的这个岩洞勉强能遮风挡雨，洞口被茂密的蕨类植物遮掩着。
王雷把林凡小心地放在铺了干草的地上，自己瘫坐在洞口，听着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和不知名野兽的远嚎，感觉最后一点力气都快被抽干了。
“雷爷…清点过了，”
一个脸上带着稚气却眼神疲惫的年轻士兵哑着嗓子汇报，“连您和支队长，还剩…七个能喘气的。
子弹…加起来不到二十发，干粮…一点都没了。”
他叫水生，是黑石峒峒陷落前才补进来的新兵，现在却成了老兵。
王雷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和泥混在一起的污渍，没吭声。七个。
几百号弟兄，就剩这七个了。
他看了一眼洞里，林凡脸色惨白，胸口缠着的破布渗着暗红的血，呼吸微弱。
韩德胜生死不明，陈剑、玛丽亚他们音讯全无。黑石峒峒，真的打没了。
绝望像冰冷的藤蔓，悄悄缠上每个人的心。
“不能…不能在这儿等死…” 王雷嘶哑地开口，声音像破锣，“得找吃的…找药…”
他挣扎着站起来，吩咐道：“水生，带两个人，在附近找找看有没有能吃的野果，挖点野菜根，小心毒虫和陷阱。
老蔫，你手脚利索，摸出去探探路，看看附近有没有水源，有没有…有没有缅狗子或者李文焕的哨卡。
其他人，守着支队长，加固一下洞口。”
命令下达，残兵们默默行动起来。求生的本能暂时压过了悲伤和绝望。
王雷蹲在林凡身边，用树叶蘸了点雨水，小心地润湿他干裂的嘴唇。
林凡眼皮动了动，艰难地睁开一条缝，眼神涣散。
“老韩…弟兄们…” 他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王雷鼻子一酸，别过脸去，深吸一口气才转回来：“支队长，你放心…老韩他们…肯定能冲出去…咱们…咱们也还活着呢！”
他尽量让语气显得坚定。
林凡似乎想说什么，却剧烈地咳嗽起来，伤口崩裂，血渗出更多。
王雷赶紧帮他按住，心里慌得厉害。
没有药，这么重的伤，在这鬼地方，能撑几天？
傍晚时分，出去找食的人回来了。
水生兜着几个酸涩的野果和一小把勉强能吃的蕨菜根，老蔫则带回来更糟的消息：
东边两里外发现有缅军巡逻队活动的新鲜痕迹，西边是陡峭的悬崖，北边有条河，但对岸似乎有炊烟，看不清是敌是友。
唯一的“好消息”是，老蔫在河边发现了某种野兽的足迹，可能是野猪，意味着可能有肉食来源，但也意味着更大的危险。
夜幕降临，岩洞里又冷又潮。
七个人挤在一起，分食那点少得可怜、难以下咽的“食物”。
饥饿和伤痛折磨着每一个人，寂静中只能听到压抑的呻吟和沉重的呼吸。
“雷爷…” 黑暗中，水生突然小声问，“咱们…还能回得去吗？”
这个问题像石头一样砸在每个人心上。回哪去？黑石峒峒已经没了。家？早就没了。
王雷沉默了很久，才缓缓开口，声音在黑暗中显得异常沉重：
“回不回得去…不知道。但只要还有一口气，就得往下活。
黑石峒峒的旗…不能就这么倒了。
支队长还活着，咱们…就得替死去的弟兄，把这份念想扛下去。”
这话与其说是安慰别人，不如说是给自己打气。
第二天，王雷决定冒险带人去河边看看，试图捕猎或者找些有用的东西。
留下一个伤势最轻的弟兄照顾林凡，王雷带着水生和老蔫等四人，小心翼翼地向北摸索前进。
河边的情况比想象的复杂。
水流湍急，对岸的炊烟更清晰了些，像是个小寨子，但无法判断是克钦人的村落还是敌军的据点。
他们在河边设置了几个简陋的套索陷阱，希望能抓到那只野猪。
等待猎物上钩的时间漫长而煎熬。
王雷趴在潮湿的草丛里，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突然，对岸寨子方向传来一阵骚动，隐约可见几个人影晃动，似乎发生了争吵。
“雷爷…看那边！” 老蔫压低声音，指着河上游。
只见上游漂下来几条独木舟，船上的人穿着和之前救他们的克钦人相似的服饰，但似乎更加警惕，船头架着弩箭。
他们径直朝着对岸那个寨子驶去。
是敌是友？王雷心提到了嗓子眼。如果是对岸寨子的敌人，那他们现在的位置就极其危险。
就在这时，设陷阱的方向传来一声凄厉的野猪嚎叫和绳索崩紧的声音！抓到了！
王雷心中一喜，但立刻意识到不妙！
这动静太大了！果然，对岸的骚动瞬间停止，所有目光都投向这边河岸！连那些刚靠岸的克钦人也警觉地望过来！
“暴露了！撤！” 王雷低吼一声，几人也顾不上陷阱里的野猪了，连滚带爬地就往回跑。
身后传来呵斥声和箭矢破空的声音！几支弩箭嗖嗖地钉在他们刚才藏身的树干上！
玩命跑回岩洞，所有人都惊魂未定。猎物没搞到，行踪反而可能暴露了。
“怎么办？雷爷？他们会不会搜过来？” 水生脸色惨白。
王雷脸色铁青。这个岩洞不能再待了。
“收拾东西！马上转移！往南，进更深的山里！” 他咬牙下令。
绝望再次笼罩下来。
带着一个重伤员，在完全陌生的原始丛林里逃亡，缺粮少药，后有追兵，这几乎是条绝路。
就在他们准备扶起林凡再次踏上逃亡路时，洞外负责警戒的老蔫突然发出一声短促的、模仿鸟叫的哨音——有情况！
所有人瞬间僵住，握紧了手中仅存的武器。
片刻之后，老蔫连滚带爬地钻进来，手里攥着一小捆用藤蔓系着的、用大片树叶包裹的东西。
“雷爷！外面…外面发现的！就放在洞口显眼的地方！” 老蔫声音发颤。
王雷警惕地接过那包东西，打开一看，里面是几块烤熟的、还带着温热的薯类食物，一小竹筒清水，还有…几片新鲜的、散发着清香的草药叶子！
没有字条，没有标记。
是谁？是敌是友？是试探还是援助？
王雷捏着那几片草药，凑近闻了闻，是一种他没见过的植物，但直觉告诉他，这可能是能救林凡命的伤药。
他看着洞里兄弟们渴望又警惕的眼神，看着林凡奄奄一息的样子，心里天人交战。
吃，还是不吃？信，还是不信？
这无声的援助，是希望之光，还是催命的陷阱？
王雷攥紧了食物和草药，望向洞外漆黑一片、危机四伏的丛林。
每一个选择，都关乎这最后七条人命的存亡。
他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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