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石峒峒主峰的最后一声爆炸,像是巨兽咽气前的呜咽,震得整座山都晃了三晃。
火光吞没了山顶的指挥所,浓烟裹着碎石和未燃尽的木料,像黑色的雪片一样砸下来。
缅军的嚎叫声和杂乱的枪声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越来越近。
王雷拖着一条几乎麻木的伤腿,趴在主峰侧后一道雨水冲出的深沟里,嘴里全是泥和血沫子。
他眼睁睁看着林凡被韩德胜和两个警卫员架着,消失在通往最深坑道的拐角,那声嘶哑的“杀”字还在耳朵里嗡嗡作响。
他知道,支队长这是要把自己当饵,给剩下的人挣条活路。
“雷爷!顶不住了!缅狗子上来了!” 一个满脸熏得漆黑的兵滚进沟里,带着哭腔喊。
王雷吐了口带血的唾沫,抓起身边唯一一挺还能打响的捷克式轻机枪,枪管烫得他手一哆嗦。
“慌个球!还能喘气的,跟老子往鹰嘴崖撤!钻老林子!”
他吼了一嗓子,剩下不到二十个还能动弹的兵,连滚带爬地跟着他,沿着早就看好的撤退路线,一头扎进了主峰后那片遮天蔽日的原始森林。
子弹嗖嗖地从身后追来,打在树干上噗噗响,不断有人闷哼着倒下。
王雷头也不回,心里跟刀绞似的。
他知道,留下的人,包括支队长,怕是再也见不着了。黑石峒峒,完了。
森林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脚下是厚厚的腐叶和盘根错节的树藤,每走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
王雷凭着记忆和一点微弱的月光,带着残兵往鹰嘴崖方向摸。
那里有条采药人踩出来的隐秘小路,能通到野人山深处,是最后一线生机。
一路上没人说话,只有粗重的喘息和压抑的咳嗽。伤员咬着牙,血顺着裤腿往下淌,在腐叶上留下深色的印记。
王雷的心沉到了底,这点人,这点伤,能不能活着走出这片吃人的林子都难说。
天快亮的时候,他们终于摸到了鹰嘴崖脚下。王雷让还能动的兵散开警戒,自己瘫在一块巨石后面,扯开绷带查看腿上的伤。
子弹穿过去了,没伤着骨头,但失血太多,整条腿肿得发亮,一动就钻心地疼。
“雷爷,清点过了,”
一个班长凑过来,声音沙哑,“连你…还剩十一个。
轻伤五个,重伤三个,子弹…平均每人不到十发,干粮一点没剩。”
王雷闭了闭眼。十一个人,弹尽粮绝,后面还有追兵。绝境中的绝境。
“找点水,弄点能吃的草根树皮。重伤的弟兄…尽量带着。” 他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就在这时,负责崖顶了望的哨兵突然连滚带爬地溜下来,脸色煞白:
“雷爷!不好了!崖那边…崖那边有火光!还有人声!不是缅军,看打扮…像是李文焕的兵!他们把下山的路给堵了!”
王雷心里咯噔一下。
李文焕这老狐狸,趁火打劫来了!前有堵截,后有追兵,真是天要亡我!
他挣扎着爬到崖边,借着晨曦的微光往下看。
果然,下山的那条羊肠小道上,影影绰绰晃动着至少几十号人,点着篝火,看样子是打算以逸待劳,守株待兔。
“妈的…” 王雷一拳砸在石头上,伤口崩裂,血又渗了出来。硬冲是死路一条。
“雷爷,咋办?” 兵们都看着他,眼神里是绝望和最后一点依赖。
王雷喘着粗气,脑子飞快地转。
往回走是缅军的枪口,往前跳是李文焕的刀山。绝路…绝路…
突然,他想起很多年前,他跟林凡还是小兵的时候,被敌人追得跳过一次悬崖,下面是条深潭,侥幸没死。
鹰嘴崖另一边,他记得好像也是个深谷,底下水声挺大…
赌一把!
他猛地转过身,眼睛血红:“弟兄们!信我王雷的,跟我从这边崖壁下去!是死是活,赌命!”
兵们都愣住了。鹰嘴崖这边是近乎垂直的峭壁,长满了滑腻的青苔和带刺的藤蔓,深不见底。
“雷爷!这…这下去就是粉身碎骨啊!” 一个兵颤声说。
“留在上面也是死!”
王雷低吼,“摔死总比被俘受辱强!愿意跟我的,把绑腿解下来,接成绳子!不愿意的…各自找地方藏吧,看造化!”
沉默了几秒钟,一个重伤员突然挣扎着坐起来,撕下自己的绑腿:“雷爷…我跟你走!死也死个痛快!”
有人带头,剩下的人也都动了起来,默默地解下绑腿,连接成几条不算结实的长绳。
王雷把绳子一头牢牢拴在一棵粗壮的老树根上,另一头扔下悬崖。
“我第一个下!等我信号!”
他深吸一口气,抓住绳子,用没受伤的腿蹬着崖壁,一点点往下溜。
崖壁湿滑,碎石不断掉落,发出哗啦啦的声响。每下降一米,都像过了一年。
不知过了多久,脚下终于触到了实地,是块突出的岩石。
他往下看,雾气弥漫,还是看不到底,但水声更清晰了。
他拽了拽绳子,上面开始一个接一个地往下溜。
重伤员被用绳子捆着,由其他人拉着慢慢放下来。
过程极其缓慢和危险,不断有人失手滑落,惨叫声在峡谷里回荡,最终被水流声吞没。
当最后一个人下到岩石平台时,清点人数,又少了两个。
加上之前重伤不治的,出发时的十一个人,现在只剩下七个能站着的,和一个奄奄一息的重伤员。
王雷看着眼前这几个浑身破烂、满脸绝望的弟兄,心里堵得说不出话。
他抬头望了望高耸入云的崖顶,缅军和李文焕的搜捕声似乎隐约可闻。
“走!顺着水声往下游摸!找到河,就有活路!” 他咬着牙,捡起一根粗树枝当拐杖,带头钻进了岩石下的密林。
每一步都像是在刀尖上跳舞。森林里根本没有路,毒虫、瘴气、还有不知道藏在哪里的野兽,随时能要命。
伤员发着高烧,意识模糊,需要人轮流背着。
干粮早就没了,只能靠野果和偶尔抓到的小动物充饥,每个人都瘦脱了形。
第三天黄昏,他们终于听到震耳欲聋的水声。
扒开茂密的灌木,一条宽阔湍急的大河横在眼前,河水浑浊,奔流不息。
“是…是萨尔温江的支流!”
一个熟悉地形的老兵激动地喊,“顺着往下游走,说不定能到克钦人的地盘!”
绝处逢生!几个人瘫倒在河滩上,又哭又笑。
王雷却不敢大意。他观察着对岸和上下游,暂时没发现人烟。
他让还能动的兵砍树枝扎了个简易木筏,把重伤员放上去。
“不能沿河走,太显眼。” 王雷决定,“我们过河,到对岸林子里穿行。”
趁着夜色,他们用尽最后力气推着木筏过了河。对岸是更茂密、更原始的丛林,但至少暂时安全了。
找了个隐蔽的山洞安顿下来,王雷让还能动的兵去附近找吃的,自己守着昏迷的重伤员和仅存的武器——那挺没了子弹的捷克式,和几把刺刀。
夜深了,山洞外传来不知名野兽的嚎叫。
王雷靠着冰冷的石壁,看着跳动的篝火,心里空落落的。
黑石峒峒没了,支队长生死不明,几百号弟兄就这么打没了。
就剩下他们这几条孤魂野鬼,在这茫茫大山里苟延残喘。
下一步去哪?能去哪?克钦人会收留他们吗?
还是会被当成流寇消灭?北边?美国?英国?
这些词变得遥远而模糊。现在,活下去,成了唯一的目标。
他摸出怀里那面被血浸透、边缘烧焦了的黑石峒峒军旗,紧紧攥在手里。
旗还在,人就没散。
总有一天,老子要杀回去。王雷在心里发誓,眼睛在黑暗中闪着狼一样的光。
远处,萨尔温江的涛声依旧,吞没了所有的呐喊与牺牲,也掩盖了这几条漏网之鱼微弱的生机。
新的逃亡,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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