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水河畔的硝烟还没散尽，河面上漂着的碎木板和破军装顺着浑水往下淌。
王雷带着侦察连的弟兄蹲在河滩石头后面，枪口对着对岸，耳朵竖着听动静。
刚才那顿炮火覆盖打得痛快，李文焕的“独眼龙”营起码折了半个连在河里，剩下的连滚带爬缩回对岸林子里，屁都没敢再放一个。
“雷爷，这新炮真他娘带劲！”
一个脸上带疤的老兵咧着嘴，露出缺了颗门牙的笑，“隔着这么老远，指哪打哪！看李文焕那老小子还敢嘚瑟！”
王雷没笑，抹了把溅到脸上的泥水：
“劲头是足，可动静也大。你当英国佬和美国人都是聋子？”
他扭头对通讯员说，“给支队长报信：河滩清理干净了，暂时没见后续敌人。
另外…问问，刚才打炮的时候，咱们自己这边有没有啥异常动静？”
通讯员猫着腰去摇电话了。
王雷心里嘀咕，刚才炮击最热闹的时候，他好像隐约听到西北边深山老林里传来点不寻常的电流杂音，一闪就没了，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黑石峒峒指挥部里，林凡看着韩德胜送来的战果报告，脸上没一点喜色。
歼灭敌军五十余，缴获枪支弹药若干…代价是消耗了宝贵的三十二发重迫炮弹。
“炮弹还剩多少？”他问。
“高爆弹还有七十六发，破甲弹四十发，烟幕弹二十。”
韩德胜回答，“北边答应补的第二批弹药，最快还得五天才能到。”
林凡眉头拧紧了。
五天，够英国人和李文焕缓过气来组织更猛烈的反扑了。
这时陈剑急匆匆进来，脸色发白：
“支队长！信号监测组报告，炮击期间，西北方向确实捕捉到一个高强度、短促的加密信号发射！
频率和编码方式…很像…很像美军常用的战术跳频模式，但发射源功率大得异常，不像单兵电台能发出的！”
美军信号？林凡心里一沉。
哈里森的人摸到眼皮子底下了？还是…另有人冒充？
“能定位吗？”
“信号消失太快，只能大致圈定在野人山鹰回峰东南侧一片区域，那里地形复杂，根本没法搜。”陈剑摇头。
正说着，方顾问无声无息地走进来，手里拿着一张刚绘好的草图：
“林队长，根据炮击后对敌溃退方向的观测及零星电讯截获，李文焕部残兵正向景栋以东的班隆村集结。
该村疑似存有英援物资，且…有迹象表明，一支小型英军顾问组可能在此活动。”
他顿了顿，补充道，“此情报尚未经我方渠道核实，仅供参考。”
林凡接过草图，班隆村的位置正好在重迫击炮的最大射程边缘。
方顾问这“仅供参考”的情报，递得真是时候。
“方顾问认为该如何处置？”林凡不动声色地问。
“军事决策，贵部自主。”
方顾问推推眼镜，“我组仅提供技术评估：若对该目标实施炮击，可有效迟滞敌补给，但亦存在误伤平民及引发英方直接介入的风险。
且…射程极限，精度难以保障。”
这话听着是提醒，实则句句都在点火上浇油。
林凡还没开口，那部直通哈里森的秘密电台突然“滴滴”响了起来。陈剑接听后，表情更加古怪：
“支队长…哈里森紧急通报：据‘可靠情报’，英国特种部队一支小队已潜入班隆村区域，任务不明，但‘极具挑衅性’。
他‘强烈建议’我部保持克制，避免事态升级，但…但同时表示，若遭遇‘迫在眉睫的威胁’，美方理解我部采取‘必要自卫措施’的立场。”
林凡和方顾问对视一眼。哈里森这话，简直是手把手教他怎么找借口开火！
“回复哈里森：情报已悉，我部将保持警惕，一切行动以自卫为原则。”林凡给了个模棱两可的回应。
方顾问忽然又道：“林队长，鉴于当前敌情复杂，通讯安全至关重要。
我组技术人员发现，贵部现有电台抗干扰能力较弱，易遭窃听或注入虚假指令。
建议立即升级加密协议，并…对核心指挥频道进行物理隔离检查。”
物理隔离检查？这是要查内鬼了？林凡目光锐利地看向方顾问，对方眼神平静，看不出深浅。
“此事容我考虑。”林凡没有立刻答应。
现在清查内部，搞不好会打草惊蛇，甚至引发内乱。
送走方顾问，林凡把韩德胜和陈剑叫到跟前，声音压得极低：
“王雷那边报告的异常电流声，和监测到的神秘信号，绝不是巧合。
咱们内部，可能真混进耗子了。”
韩德胜脸色一变：“查！挨个筛！宁可错杀，不能放过！”
“不能明查。”
林凡摇头，“敌人在暗，我们在明。一查，反而让他藏得更深。”
他沉吟片刻，眼中闪过冷光：“给他下个套。陈剑，你故意在几个非核心频道，用老密码发假消息，就说…咱们库存的重炮炮弹受潮，急需晾晒，明天正午将集中搬运至后山三号平台。
韩德胜，你在三号平台周边秘密布置机枪阵地，但要做得像是普通岗哨。”
“引蛇出洞？”陈剑眼睛一亮。
“对。如果真有内鬼，肯定会把这个‘好消息’送出去。到时候，就看谁来咬钩了。”林凡冷笑。
命令悄无声息地执行下去。
假消息像滴入水中的墨汁，在特定的渠道里悄然扩散。
整个黑石峒峒表面平静，暗地里却绷紧了一根弦。
第二天正午，日头毒辣。
后山三号平台静悄悄的，只有几个哨兵无精打采地站着岗，远处空地上象征性地摊着些空弹药箱。
韩德胜带着一个排的精锐，藏在平台周围的密林和岩石后面，枪口对准了可能来袭的方向。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平台上除了知了叫，啥动静也没有。
“支队长…会不会…判断错了？”韩德胜通过电话低声问，汗水顺着下巴滴落。
林凡在指挥部盯着地图，心里也七上八下。难道内鬼看穿了这是个圈套？
就在太阳开始偏西，众人渐渐松懈时，异变陡生！
不是预想中的敌军突袭，而是黑石峒峒主阵地侧翼，靠近医疗所的方向，突然传来一声剧烈的爆炸！
紧接着是密集的枪声和喊杀声！
“报告！医疗所附近发现小股敌军渗透！穿着我们的军装！正在攻击伤员帐篷！”通讯兵的声音带着惊恐。
调虎离山！林凡瞬间明白了！
内鬼根本没上当，反而利用他设的圈套，把主力引到后山，然后从最意想不到、也最薄弱的方向发动了真正的袭击！
目标竟然是医疗所和伤员！
“韩德胜！带人立刻回援医疗所！快！”林凡对着话筒怒吼，自己也抓起冲锋枪冲出指挥部。
阵地上一片大乱。
等韩德胜带人赶到医疗所，袭击者已经不见了踪影，只留下几具穿着黑石峒峒军装的尸体，以及一片狼藉。
玛丽亚医生胳膊上挨了一枪，正咬着牙给自己包扎，几个重伤员在混乱中被补了枪，已经没气了。
“王八蛋！”韩德胜眼睛血红，一脚踹翻染血的担架。
林凡蹲下身，检查着一具袭击者的尸体，从他紧握的手里抠出一个小巧的、已经捏碎的玻璃管，里面残留着刺鼻的液体。
“氰化物…”林凡声音冰冷。死士。专业的死士。
“支队长！查到了！”
陈剑气喘吁吁跑来，“爆炸物是英制‘赛可塑’炸药！起爆装置…有美军技术的痕迹！
另外…在袭击发生前两分钟，监测到那个神秘信号源再次短暂出现，发射方向…指向缅军控制区！”
英美技术混合？信号指向缅军？
林凡站起身，望着远处萨尔温江对岸。
勃固死了，梭温新败，缅军还有能力组织这么精准的渗透袭击？
除非…背后有更高明的手在操控。
哈里森？詹姆斯？还是…那个始终藏在迷雾里的“鹞子”？
铁幕之下，裂痕已现。但看清了裂痕，却似乎离真相更远了。
林凡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到头顶。这盘棋，对手远比他想象的更狡猾，更狠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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