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廉姆斯的到访与离去，如同在紧绷的弓弦上又加了一分力。
他留下的并非实质性的援助，而是一道冰冷的选择题和一份沉重的压力。
黑石峒的空气里，弥漫着一种等待审判的焦灼。
林凡站在鹰嘴崖下，仰望着那门经过三天三夜疯狂改造、已昂首向天的龙啸-II型高射炮。
王铁锤和几个骨干徒弟正围着炮身做最后的检查调试，每个人脸上都混合着极度的疲惫和一种近乎疯狂的期待。
“冷却水循环勉强跟上了，就是这仰角太大，供弹有点吃力，容易卡壳……”一个徒弟沙哑地汇报。
“那就用人托着，两个人不够就上四个！
老子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飞机来了，这炮必须能响，必须能连发！”
王铁锤眼睛赤红，声音劈裂，“支队长，再给俺一天……不，半天！肯定行！”
林凡拍了拍他沾满油污的肩膀：
“敌人不会给我们时间，但我相信你。”
他的目光扫过崖下正在挖掘更深防空洞的士兵和民众，“我们现在每快一分，就能多救下几条命。”
正在此时，东南方向隐约传来一阵低沉的轰鸣。
“敌机！！”了望哨凄厉的警报声瞬间刺破天空！
所有人的动作都僵住了，猛地抬头望天。
“各就各位，隐蔽！”
各级军官的吼声此起彼伏。
人群如同受惊的蚁群，迅速而有序地扑向最近的掩体。
林凡没有动，依旧站在原地，目光死死盯住声音传来的方向。
陈剑快步跑来，脸色凝重：
“支队长，监听站刚破译片段是两架喷火，挂载了高爆弹。
目标是兵工厂区域！”
真正的毁灭性打击，来了！
“王铁锤！”林凡的声音冷静得可怕。
“在！”王铁锤嘶吼回应，几乎扑到炮位上。
“看你的了！”
“放心吧，龟儿子们来吧！”
王铁锤猛地摇动方向机和高低机，炮口缓缓移动，指向预估的来袭方向。
两名壮硕的士兵立刻扛起沉重的弹链，稳稳托举在供弹口旁。
轰鸣声迅速逼近，两个黑点在天边出现，迅速变大，带着令人窒息的威压，直扑黑石峒山谷。
这一次，它们没有盘旋，进入视野后立刻开始俯冲，显然意图明确，要一击致命！
第一架喷火率先进入俯冲航道，机头下压，瞄准了下方的兵工厂建筑群。
所有隐蔽在掩体里的人都屏住了呼吸，心脏几乎跳出胸腔。
鹰嘴崖上，王铁锤额头青筋暴起，根据目测疯狂调整射界，猛地一脚踩下击发踏板。
“咚咚咚咚咚——！！！”
龙啸-II型高射炮第一次发出了怒吼！
修长的炮管剧烈跳动，炽热的弹壳如同瀑布般抛洒而出！
一串明亮的火线，如同逆射的流星，猛地扑向空中那架正在俯冲的敌机！
炮弹没有直接命中，但在敌机左翼附近炸开了一连串黑色的烟团！破片叮当作响地敲打在机身上！
那架喷火的飞行员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来自地面的猛烈防空火力吓了一跳。
俯冲动作瞬间变形，匆忙间将炸弹胡乱投下！
轰！轰！
两枚高爆弹偏离了目标，落在了兵工厂外围的山坡上，炸起冲天的泥土和硝烟，但并未造成严重破坏。
“打中了，吓死狗日的！”阵地上爆发出短暂的欢呼。
但危机并未解除！
第二架喷火紧随其后，似乎发现了鹰嘴崖的威胁，竟稍微调整方向。
机翼下的机枪喷出火舌，一串子弹扫向崖顶。
“小心！”有人惊呼。
子弹打在岩石上，溅起一串火星和碎石。
王铁锤和炮组人员下意识缩头，但手上的动作没停。
“装弹、快，狗日的冲我们来了！”王铁锤咆哮着。
供弹手拼命托举弹链，另一人奋力协助送弹。
第二架敌机扫射后，继续俯冲，再次瞄准兵工厂。
“咚咚咚咚——！！” 龙啸-II型再次怒吼。
这一次，炮弹的落点更近，几乎紧贴着敌机的机身爆炸！
那“喷火猛地一震，机腹冒起一股黑烟，显然被破片严重击伤。
飞行员彻底慌了，放弃投弹，拼命拉升起飞，摇摇晃晃地向西逃窜。
第一架敌机也无心再战，紧随其后，迅速消失在天空中。
鹰嘴崖上下一片死寂，随即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劫后余生的狂喜欢呼！
“打中了，打跑它们了！”
“王厂长牛逼！！”
“龙啸万岁，支队长万岁！”
王铁锤瘫坐在炮位旁，大口喘着粗气，脸上却露出了近乎癫狂的笑容。
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和油污，骂道：
“妈的，总算没白忙活！”
林凡紧绷的脸上也终于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笑意。
他快步走上崖顶，看着那门还在冒着青烟、炮管滚烫的高射炮，重重拍了拍王铁锤的肩膀：
“好样的，立刻全面检修，补充弹药！
这只是开始，他们还会再来！”
“是！”王铁锤挣扎着站起来，干劲十足。
首战告捷，意义非凡。
它不仅暂时化解了眼前的灭顶之灾，更极大地鼓舞了全军的士气，证明了他们有能力对抗来自空中的威胁。
然而，地面的危机并未解除。
几乎在空袭结束的同时，陈剑收到了来自前沿侦察点的紧急报告。
“支队长，孟洪峡谷方向！
缅甸政府军那个混合团，得到加强，配属了更多迫击炮和装甲车。
可能是英制布伦机枪车，再次开始推进！
速度很快、王雷连长正在节节阻击，但压力巨大！”
“西北方向，柳元麟部活动异常频繁，其主力有向黑石峒侧后迂回的迹象。
高仲元连长请示是否按原计划主动出击，端掉其补给点？”
双线压力，接踵而至！
林凡目光骤冷，快步返回指挥部，站到地图前。
“告诉王雷，放弃一线阵地，利用地形纵深，梯次阻击。
最大限度消耗敌军有生力量和补给，拖延时间、不许硬拼！”
“命令高仲元！
计划不变、立刻执行，我要在明天天亮前，看到柳元麟的后院起火！”
“是！”
命令迅速传达下去。
林凡的目光再次投向那部专线步话机。
威廉姆斯的诚意要求，像一道催命符。
他沉吟片刻，对陈剑道：“给宋文渊发报。”
“内容：”
林凡语气平稳，却字字千钧，“‘诚意’已备。
一、我部防空炮首次击伤缅军战机一架，迫其逃窜，证明我方具备牵制缅甸空军之能力。
二、缅政府军地面部队已大举进犯，柳元麟部协同侧击，此乃红色势力与缅政府勾结，试图剿灭我部之明证。
三、请即刻提供如下物资，以助我部持续抵抗，履行钉子职责：
博福斯40mm高射炮两门及配套弹药；
m2 12.7mm重机枪十挺；
野战电话线五十公里；
最新缅甸全境及泰老边境军用地图。
盼复。”
这是一份精心计算的清单，既要能极大增强防空和通讯能力，又不至于让美国人觉得过于贪婪和危险。
同时，将缅甸政府的进攻巧妙地和红色势力挂钩，为自己的行动寻找合理性。
电文发出，指挥部内再次陷入等待的沉寂。
只有远处隐约传来的炮声和枪声，提醒着人们地面战斗的激烈。
这一次，宋文渊的回复来得异常迅速。
步话机响起，传来他听不出情绪的声音：
“林队长，你的诚意和需求，我已转达。
威廉姆斯先生初步认可你的进展。
第一批物资，包括四挺m2重机枪和部分地图、电话线，将于四十八小时内，通过新通道送达。
但后续援助，取决于你下一步的表现。
祝你好运。”
通话结束。
林凡嘴角勾起一丝冷冽的弧度。
第一步，成了。
虽然只是开胃菜，但美国人终于开始兑现他们的投资。
而他要做的，就是用这些投资，去撬动更大的棋盘。
“韩德胜！”
“到！”
“接收装备的事，你亲自去办！
要快、特别是重机枪，立刻加强到各前沿阵地和防空薄弱点！”
“是！”
林凡再次看向地图，目光锐利。
空中的铁翼暂时被击退，地面的铁拳正汹涌而来。
而大洋彼岸的巨手，刚刚投下第一枚筹码。
真正的较量，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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