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伊芙将那句充满了决绝意味的“让真相重见天日”在心中默念完毕时,一股前所未有的斗志,在她胸中燃烧起来。
这不再仅仅是为了自保,也不再是为了复仇。
这是一种……更宏大的、为那些被历史的尘埃所掩埋的、无辜的牺牲者们正名的使命感。
虽然这种突如其来的“正义感”,让伊芙自己都觉得有些陌生和可笑。但她不得不承认,这种感觉……并不坏。它让她在这场冰冷的、充满了算计与博弈的生存游戏中,第一次,找到了一个能让自己心安理得、并为之热血沸腾的“精神支点”。
【……你的……‘情绪’……在……‘升温’。】奈尔的意识流,带着一丝好奇,在她脚下的影子里响起,【……‘味道’……很……‘明亮’。像……燃烧的……太阳。】
“这叫‘理想’,我的朋友。”伊芙在心里平静地回答,“一种……很奢侈,也很危险的……‘调味品’。”
她将那份厚重的卷宗,小心翼翼地收好,藏进了床下的暗格。然后,她重新铺开一张羊皮纸,开始为自己的下一步行动,制定计划。
她的目标很明确:找到“真理之眼”覆灭事件中,可能存在的“幸存者”或者“遗漏的线索”。
虽然塞缪尔的卷宗里,用“无一幸免”四个字,为那场屠杀画上了一个残酷的句号。但伊芙,作为一个看过无数悬疑剧和侦探小说的现代人,深知一个道理——任何看似完美的犯罪现场,都必然会留下破绽。
红衣主教巴赫,虽然行事狠辣,但他终究是人,不是神。
只要是人,就会犯错。
伊芙将炭笔的笔尖,点在了羊皮纸上,写下了第一个关键词:“叛徒”。
根据卷宗记载,教会之所以能精准地定位“真理之眼”的总部,是因为一个“不知名的叛徒”的告密。
那么,这个“叛徒”,是谁?
他\/她,现在在哪里?
一个能出卖自己所有同伴的人,巴赫真的会完全信任他,并让他安然无恙地活下去吗?
伊芙在“叛徒”这个词的后面,画上了一个大大的问号,并在旁边写下了两个字:“灭口”。
极大的可能性,这个叛徒,早已成了巴赫计划中,第一批被清除的“污点证人”。
那么,这条线索,暂时可以判定为“死亡”。
伊芙划掉了“叛徒”,写下了第二个关键词:“据点”。
“真理之眼”的总部,位于“陋巷”地下的古代遗迹。虽然被巴赫付之一炬,但“焚烧”,并不意味着“彻底摧毁”。
古代遗迹的结构复杂,会不会有什么暗道、密室,逃过了净化者们的搜查?会不会有什么防火的、用特殊材料制成的密柜,保存下了一些残存的资料?
这条线索,值得一试。
但问题是,她现在被软禁在北塔,根本无法亲自前往“陋巷”进行调查。而这种需要专业勘探和反侦察能力的行动,也不是莉莉或者老汤姆能完成的。
她唯一能委托的,只有塞缪尔。
但是,她刚刚才从塞缪尔那里,获取了一份价值连城的卷宗。如果立刻又提出新的、同样棘手的委托,这无疑会打破他们之间“等价交换”的原则。
除非……她能拿出新的、对塞缪尔同样具有巨大吸引力的“筹码”。
伊芙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向了那本她从父亲书房里“借”来的、关于《符文源流考》的典籍上。
或许……
她摇了摇头,暂时将这个想法压下。现在还不是时候。
她划掉了“据点”,写下了第三个、也是她认为最有可能存在突破口的关键词:“家属”。
“真理之眼”的成员们,虽然都是一群为了理想而献身的“疯子”,但他们也是人。他们中,难道就没有任何一个人,有家人,有朋友,有学生吗?
在他们死后,难道就没有任何一个人,对他们的“失踪”或“意外死亡”,产生过怀疑吗?
这些人,就是潜在的、最不为人知的“线索持有者”。
伊芙立刻拿起笔,写下了给塞缪尔的第二封密信。
这一次,她没有再提任何关于“真相”的敏感词汇。
她只是,以一种“纯粹的学术好奇心”的口吻,委托塞缪尔,帮她调查一下,在光辉历782年之后,王都学术界,有没有一些着名的、在历史学、炼金术或古代符文学领域,颇有建树的学者,因为“意外”、“失踪”或“被判为异端”而销声匿迹。
并且,重点调查一下,这些学者,是否还有……直系亲属,存活于世。
这是一份……看起来与“真理之眼”覆灭事件,毫无关联的、纯粹的“学术背景调查”委托。
伊芙相信,以塞缪尔的智慧,他一定能看懂她这封信背后,真正的意图。
而这份委托的“报酬”,伊芙也想好了。
她将自己最新设计的、那个名为“几何的诗篇”系列的、三张最核心的设计图,附在了信封里。
——用情报,换财富。
这,就是她提出的、新的“等价交换”。
……
然而,现实的残酷,远超伊芙的预料。
塞缪尔的回复,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来得更慢一些。
足足过了五天,那封带着黑鸦印记的回信,才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她的床头。
而信中的内容,也像一盆冰水,将伊芙心中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浇了个半灭。
“尊敬的‘荆棘鸟’大师:
您的设计图,一如既往地,充满了令人惊叹的想象力。巴特罗那个老家伙,已经快把它们当成圣物一样供起来了。
但是,关于您委托调查的事情……我很遗憾地通知您,结果,并不乐观。”
信中,塞缪尔用他那一贯的、懒洋洋的笔触,陈述了一个个冰冷而残酷的事实。
——关于“叛徒”。如伊芙所料,塞缪尔的情报显示,在“真理之眼”覆灭后的第三天,一名一直在向教会秘密提供情报的、中级神职人员,就在自己家中,被发现“意外”死于瓦斯中毒。死无对证。
——关于“据点”。塞缪尔亲自带人,去那个位于“陋巷”地下的遗迹,进行过二次勘探。结果发现,巴赫的“净化”工作,做得比想象中要彻底得多。整个遗迹的核心区域,都被一种威力巨大的、军用级别的炼金炸药,给彻底炸塌了。除非调动一整支军队,用上几个月的时间去挖掘,否则,根本不可能再进入。
——而最让伊芙感到绝望的,是关于“家属”的调查结果。
信中列出了一份长达十几人的、疑似“真理之眼”外围成员的学者名单。
但他们每一个人的名字后面,都跟着一个令人心寒的、相似的结局。
历史学家埃德加,在公开质疑教会对“龙陨之役”的描述后,第二天,就在家中被发现“醉酒失足”,从楼梯上摔下而亡。他无儿无女,唯一的侄子,也在不久后,因为“拖欠巨额赌债”,而被人沉入了护城河。
炼金术士菲利普斯,在试图复原一种“旧神时代”的能量水晶时,实验室发生“意外”爆炸,尸骨无存。他远在乡下的妻女,也在回王都奔丧的途中,遭遇了“盗匪”,全家遇难。
……
一个又一个的名字,一段又一段相似的、充满了“意外”和“巧合”的悲剧。
巴赫的手段,狠辣到了极致!
他不仅要将“真理之眼”的成员们肉体消灭,更要将他们所有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物理的、社会的痕迹,都彻底地、斩草除根!
他要让“真理”,死得无声无息,死得……干干净净。
伊芙将手中的信纸,缓缓地放下。
一股深深的、冰冷的无力感,第一次,笼罩了她的全身。
她感觉,自己就像一个站在一堵密不透风的、由鲜血和谎言砌成的高墙前的挑战者。她用尽了所有的智慧和手段,好不容易,才在墙上,找到了一个微小的突破口。
但当她将手伸进去,却发现,墙的后面,是另一堵……更厚、更坚固的墙。
所有的线索,都如同被剪断的丝线,消失在了冰冷的、残酷的现实之中。
线索……中断了。
【……那个……叫……‘巴赫’的……人类……】奈尔的意识流,带着一丝冰冷的、如同评价棋局般的客观,响起,【……很……‘谨慎’。他……清理了……所有的……‘痕迹’。】
“是啊……”伊芙靠在椅背上,疲惫地揉了揉眉心,“他谨慎得……像一个魔鬼。”
难道……真的就这么算了吗?
难道,那些为了真理而死的冤魂,就真的只能永远沉冤地底,永世不得昭雪吗?
不!
伊芙猛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黑色的眼眸中,非但没有丝毫的挫败与气馁,反而,燃烧起了前所未有的、如同野火燎原般的熊熊斗志!
既然,所有通往过去的、正常的“路”,都已经被堵死了。
那么,她就只能……用她自己的、不正常的“方式”,去强行,开辟出一条新的路来!
她将那封令人绝望的密信,缓缓地,凑近了烛火。
看着信纸在火焰中,一点点地,化为灰烬。
她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充满了危险与疯狂的、决绝的笑容。
“塞缪尔,”她对着空气,喃喃自语,“你的情报,确实很有用。”
“它至少,为我排除了……所有错误的选项。”
“现在,我只剩下,最后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正确的选项了。”
——亲自去那个被炸塌的、埋葬了所有秘密的遗迹。
然后,让奈尔,用他那足以扭曲现实的、最野蛮、也最不讲道理的力量,将那片废墟……
硬生生地,“挖”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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