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狐娇斜睨着张远,语气里的调侃藏都藏不住:“哟,张首席的故人还真不少。
前脚刚送走一位‘研讨医术’的仙女姐姐,后脚又来一位,怎么,这荒山野岭的太行山,难不成被你改成医馆了?”
张远也是一头雾水,道:“不管是谁,先去看看再说。”
令狐娇放心不下,立刻跟了上去。
刚到谷口,就见一个身着青布长衫的男子站在那里。
他眉目清朗,气质温文尔雅,不是别人,正是光和五年在井陉县与他们一同抗击瘟疫的张仲景之侄——张青。
“任之兄,别来无恙?”
张青笑着拱手见礼,“小弟不请自来,叨扰了。”
“子佩!”张远又惊又喜,快步上前紧紧握住他的手,“真是稀客!快,里面请!弟兄们,有贵客到——热烈欢迎!”
他回头吆喝了一声,声音里难掩激动。
张青随着他往山里走,沿途不住地打量着山道两旁的寨墙、哨卡,还有远处梯田里忙碌的身影,不禁啧啧称奇:“任之兄,你这人民军首席当得真是名副其实。
就凭这山里的气象,井然有序,生机勃勃,难怪敢跟朝廷叫板。”
“不过是时势所迫,推着我们往前走罢了。”
张远引着他往山上走,语气带着几分感慨,“若在太平盛世,我多半就是个普通农民,继承我爹的营生,或许会挑个货郎担走街串巷,编几双草鞋卖钱糊口。”
“说起草鞋,倒是巧了。”张青忽然道,“我这次来的路上,路过安喜县,遇着个挺有意思的县尉。
他正职之外,竟真靠编草鞋补贴家用,也是个能屈能伸的人物。
听说他是因为镇压黄巾和你们人民军立了功,才得了这个职位。”
张远心里瞬间明了他说的是刘备,却故意装傻,哈哈笑道:“还有这等奇事?
这位县尉姓甚名谁?
改日有机会,我倒真想见见他,讨教讨教编草鞋的手艺,说不定还能切磋一下生意经。”
“姓刘,名备,字玄德。”张青如实答道。
张远故作“恍然”:“哦?是他?还真是巧了!”
张青一愣,有些意外:“你们认识?”
“何止认识,老对手了。”
张远的语气沉了下来,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我们人民军的重要创始人苏义,你当年在井陉也见过的,就是在战场上,死于他二弟关羽的刀下。我亲眼所见。”
张青脸上的笑容瞬间淡了,语气也凝重起来:“竟有这事?我瞧那刘玄德待人温和,言语间颇有仁厚之风,倒像个有仁心的君子,没想到……”
“立场不同而已,谈不上什么私人恩怨。”
张远摇摇头,打断了他的话,“战场之上,刀剑无眼,你杀我,我杀你。
真要记仇,这乱世里的血债,怕是几辈子都算不清。
子佩,你若日后再遇见刘关张三人,可否替我带句话——人民军从不记恨过往的对手,各为其主,各尽其责罢了。”
张青有些诧异,深深地看了张远一眼:“你倒真能放下。就怕你手下那些浴血奋战的弟兄们,未必能这么想。”
“张杨这个人,你听过吗?”张远没有直接回答,反而反问了一句。
张青摇摇头:“未曾听闻。”
“他原是并州的将领,”张远缓缓道来,“当年在桃河河谷,他的人杀了我们不少弟兄,人民军的另一位创始人王当,就死在他手里。
可如今,张杨已经率部投靠了咱们,山里的弟兄们,谁也没再提过过往的仇怨。”
张青沉默了片刻,随即点了点头,语气里带着几分敬佩:“听你这么说,倒是我之前想得狭隘了。
我云游四方,日后总有再遇见他们三兄弟的机会,定会把你的意思带到。”
到了红岩岭的议事厅,张远请张青坐下:“既来了,就多住些时日,好好看看我们这山里的光景,看看我们人民军是怎么过日子的。”
“正有此意。”张青从背后的药篓里小心翼翼地掏出几本线装医书,“实不相瞒,我此次前来,也是受了家叔所托。
他对你当年在井陉防疫治疫的法子很感兴趣,尤其是那些‘隔离病患’‘煮沸饮水’‘石灰消毒’的道理,总念叨着要找机会跟你讨教。
先前你们战事紧张,我一直没敢来打扰,直到这阵子才敢动身。”
张远闻言,又惊又喜,差点从石凳上跳起来:“医圣他……他竟也知道我?这……这可真是莫大的荣幸!”
“莫要再喊什么医圣了,”张青连忙摆摆手,脸上带着几分无奈,“家叔最不喜这些虚名,常说自己不过是个治病救人的医者罢了。”
“是是是,是我失言了,该打。”
张远连忙点头认错,随即眼睛一亮,对着远处喊道,“王红!快把笔墨纸砚拿来,再去请几位老郎中过来,就说有重要的医术研讨!”
不多时,王红抱着麻布和炭笔跑了过来,几位须发花白、经验丰富的老郎中也闻讯赶来,围坐在西边的空地上。
张远和张青相对而坐,一人侃侃而谈后世的卫生防疫理念,一人则细细阐述这个时代的辨证施治精髓。
两人从如何处理复杂的伤口感染,到怎样有效预防时疫的蔓延,聊得热火朝天,浑然忘了时辰。
老郎中们听得入了迷,时不时插话提问,眼神里满是求知的渴望。
王红则蹲在一旁,飞快地人民军新造出来的粗纸上记录着。
山风吹过,带来药圃里沁人心脾的清香,温暖的阳光透过林叶的缝隙洒在众人身上,暖洋洋的,格外惬意。
这样的医学研讨一连持续了几日。
张青对药材的辨识、药性的搭配信手拈来,提出的诊疗思路更是让老郎中们茅塞顿开,众人看向他的目光里满是敬重。
连素来挑剔的令狐娇也忍不住赞道:“这才是真来研讨医术的,比起某些人,实在多了。”
每日的饭食都是各自安排,张青的饮食由刘兰亲自过问,虽无山珍海味,却总能寻些山里的新鲜菌菇、野菜搭配着粗粮,做得清爽可口。
这日用餐时,张青夹起一筷凉拌的山木耳,笑着对送食来的刘兰说:“先前常听人说‘山珍海味’,如今才算明白,这‘山珍’二字,说得真是不错。
你们山里的饮食,简单却新鲜,吃着舒坦。”
刘兰脸上露出淳朴的笑:“先生是贵客,张首席特意吩咐过要细心照料。您吃得满意就好。”
张青笑着点头,心里对人民军的好感又深了几分。
可这份好感没持续多久,次日午后,他循着药香去后山药圃查看,路过士兵们的伙房时,无意间瞥见几个士兵正蹲在灶台边吃饭——
粗瓷碗里盛着黑乎乎的糠麸,就着一小碟咸菜,吃得却格外香甜。
他心里咯噔一下,快步往里走,又见几个负责洗衣的妇人端着同样的碗,正说笑间吞咽着难以下咽的粗粝。
张青猛地攥紧了拳头,脸色瞬间沉了下来,转身就往议事厅赶,步子又急又重。
刚到门口,就撞见迎面走来的刘兰,他厉声质问道:“刘司政!我且问你,张远何在?”
刘兰被他突如其来的怒气弄得一愣:“张先生这是怎么了?首席正在前帐跟士兵们一起吃饭呢。”
“吃饭?”张青冷笑一声,“他让我日日吃着精细些的饭菜,却让弟兄们啃糠麸?”
刘兰眉头微蹙,却没多解释,只道:“张先生随我来便知。”
她引着张青往前面的空场走,远远就见一群士兵围坐成圈,张远正蹲在地上,手里捧着个粗碗,和众人说笑间,大口吞咽着碗里的糠麸,嘴角还沾着碎屑。
张青站在原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再想起自己方才的怒气,脸颊瞬间涨得通红,到了嘴边的斥责全堵在了喉咙里,半晌说不出一个字来。
许久,张青才转向一旁的刘兰,声音有些发涩地问:“刘司政,你……平日里吃的也是这些?”
刘兰闻言淡然一笑:“自然是一样的。”
张青彻底呆住了。
他见过世家女子的华贵,也遇过小家碧玉的温婉,却从未见过这般模样的女子——粗布衣衫洗得发白,手上带着劳作的薄茧,说起啃糠麸的日子,眼里却亮得像落了星子。
那笑容里没有半分委屈,只有一种坦荡的、扎根在泥土里的鲜活气,竟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沉甸甸的美。
风从空场边的树林里穿过来,带着草木的清气,吹得张青鬓角的发丝微微晃动。
他望着眼前这一群捧着粗碗、笑得开怀的人,忽然觉得,自己这些年读的医书、走的路,好像漏了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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