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军退守太行。
鹅毛大雪连下三日,将山路封住,汉军的攻势终是停了。
幸存的百姓陆续逃进山里,冻得通红的脸上满是惊魂未定。
见了张远,他们哭诉着汉军烧杀抢掠的惨状。
张远喉咙堵得发紧,只能一遍遍地重复:“别怕,到了山里就安全了,有我们一口吃的,就绝不会饿着你们。”
营寨里的气氛却沉得压人。
士兵们亲眼见过汉军精锐的厉害,私下聚在一处时,总爱掰着手指头估算:“得多少兄弟才能拼掉一个汉军甲士?”
“我看至少四五个……”
瞥见张远走来,他们立刻住了嘴,低下头用树枝漫无目的地拨弄着篝火,火星在寒风里转瞬即逝。
张远索性在篝火旁坐下,接过士兵递来的稀粥。
他喝了一口,笑着岔开话头:“这雪下得邪乎,再这么下,怕是要闹雪灾,得提前琢磨存粮的事。”
众人连忙应和,你一言我一语说着天气的事,气氛看着热络,却没人再提“杀下山去”的话茬。
张远心中叹气。
论起给弟兄们鼓劲儿、解心疙瘩,还得是苏义——那小子总能把大道理说得像拉家常,三言两语就让人心里亮堂。
可如今,身边再没了那个会挠着头傻笑的身影。
他走出营寨,雪光刺得人睁不开眼。
远处旗杆上,赤旗在风雪里猎猎作响,万山皆白的天地间,独独那抹红,像团烧不尽的火。
王红领着二三十个半大少年跟在身后,雪被踩得“咯吱咯吱”的轻响。
“红星,”张远忽然驻足,目光落在那面赤旗上,“你说,咱们这赤旗,能扛多久?”
王红愣了愣,小脸上满是不容置疑的笃定:“自然是永永远远都不会倒!”
“对!永永远远!”臭小、大旦、二旦几个孩子跟着大喊。
张远心里的郁结散了些,嘴角牵起一抹浅淡的笑:“好久没查你们的课业了,体能课练得怎么样?”
“肯定没问题!”孩子们拍着胸脯,眼里满是雀跃。
张远抬手指向北面那座积雪的山峰:“那就试试,冲上去!”
他带着一群半大少年往山上爬,刚开始还觉得轻松,爬了一半就感觉有些吃力。
孩子们却不觉得累,你追我赶地往上冲,还时不时伸手拉一把落在后面的张远,清脆的笑声在风雪里飘得很远,冲淡了几分营寨的沉郁。
爬到山巅时,日头刚好从云缝里钻出来,给连绵的雪山镀上了层金边。
大旦指着远处一座山,兴奋地嚷嚷:“二小,那是仙台山!”
王红撇撇嘴,带着几分得意:“谁不知道?这方圆百里的山,哪座我不知道?”
他又指向山坳处,语气软了些,“那边有个光武洞,老人们说是刘秀当年避难的地方,现在被我们改成育儿园了,那些爹娘没了的娃,都在那儿住着呢。”
张远听着孩子们你一言我一语,忽然指着仙台山问:“你们说它像仙台,我倒觉得,它像不像一座丰碑?”
孩子们眯起眼瞅了半天,齐齐点头:“像!真像!”
张远心里忽然有了主意,拍拍手说:“今天不上别的课,我教你们唱首歌。”
“好啊好啊!”孩子们立刻围了上来,冻得发红的脸上满是期待。
数日后,风雪停了,太阳把雪地照得一片晶莹。
张远让人把大伙都请到仙台山下——有附近安顿的乡亲,有战士们留下的孤儿,有各军各营派来的代表,还有人民军的主要将领。
人到齐了,黑压压站了一片。
张远站在一块平整的石头上,声音清亮却带着几分沉重:“按规矩,大战之后该总结,年底了也该算账,今天把大伙叫来,本是为了这些事。
但眼下,咱们先做另一件更重要的事。”
他指着身后的仙台山,“前些日子我跟孩子们闲聊,他们说这山叫仙台山,我说它像块丰碑。
一直以来,我都想给牺牲的弟兄们立块碑,现在想明白了,不用特意去凿石头,这巍峨的山峰,就是他们不灭的丰碑。
以后,这里就是咱们的烈士陵园。”
话音刚落,刘兰、赵霜、令狐娇领着一群学生兵走了过来,每人手里都捧着一摞木牌——木牌被打磨得光滑温润,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木纹光泽。
战士们的遗孤排着队上前,领走一块块空白的木牌。
那些没留下后人的战士,就由同营的弟兄代领。
上过学的大孩子握着炭笔,一笔一划地把父亲的名字写在木牌上,小手冻得通红,却写得格外认真,仿佛在完成一件神圣的使命;
小点的娃娃还不懂事,由学生军握着他们的手,在木牌上留下歪歪扭扭的字迹,每一笔都带着沉甸甸的思念。
“阿翁,回家了。”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把写好的木牌紧紧抱在怀里,声音轻得像片雪花。
士兵们都在努力回忆那些牺牲在战场上的名字,有的只记得绰号,有的连绰号都想不起来。
学生兵们拿着竹简,耐心地记下每一个零碎的信息,再工工整整地写在木牌上,生怕漏掉任何一个英雄的痕迹。
“兄弟们,我带你们回家。”一个老兵捧着木牌,声音发颤。
整个山坳里静得出奇,没人说话,只有笔尖划过木牌的“沙沙”声,还有偶尔响起的、压抑到极致的抽泣。
没有张远预想中的嚎啕大哭。
但那份沉甸甸的悲伤,像山间的积雪,无声无息地压在每个人心头,却比任何哭声都更令人动容。
直到下午,木牌上才差不多都写上了名字。
张远知道,肯定还有很多弟兄的名字没能留下——他们或许连绰号都没来得及让人记住,就永远倒在了战场上。
他和赵云、徐晃、周仓等人一起,合力竖起一块丈高的木碑,上面用红漆写着“无名英雄纪念碑”七个大字,红漆在白雪的映衬下,像凝固的热血。
随后,一面巨大的赤旗被升了起来,在山风里舒展着,映得雪地都染上了一层绯红。
接着,人们排着队往山上走。
战士遗孤、各军代表、父老乡亲、学生兵……每个人手里都捧着一块木牌,握着一面小小的赤旗。
刚放晴的天,又飘起了细碎的雪花,落在人们的肩头、发梢,也落在木牌上。
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蹲在雪地里,小心翼翼地扒开新落的雪,又用冻得发僵的小手刨了刨士兵们提前挖好坑,把木牌稳稳地插了进去。
她对着木牌轻声说:“阿翁,我现在有衣穿,有粥喝,有书读,阿姨和先生们都对我好,首席也常来看我们。
你放心,我会好好活下去的,会活出个人样来。”
说着说着,眼泪突然大颗大颗地掉下来,砸在雪地上,晕开一小片湿痕。“阿翁——!”
她终于忍不住,放声哭了出来,哭声在空旷的山坳里回荡。
仿佛是个信号,满山的哭声骤然爆发。
有的是撕心裂肺的嚎啕,有的是压抑的呜咽,有的只是任凭眼泪淌下来,喉咙里发不出一点声音。
风雪里,那一面面小红旗在哭喊声中摇曳。
万山之中,处处红。
张远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酸涩,喊道:“小红星。”
王红红着眼睛,哽咽着应道:“到!”
“还记得前些日子,我教你们的歌吗?”
“记、记得!”
“唱起来。”
王红抹了把眼泪,转身对着身后的少年们喊道:“都站好!唱歌!”
孩子们迅速列队,站在那面巨大的赤旗下,冻得发红的小手紧紧攥着小赤旗
稚嫩却嘹亮的歌声,冲破了满山的哭嚎,在风雪中回荡起来:
“起来,饥寒交迫的奴隶!
起来,全世界受苦的人!
满腔的热血已经沸腾,
要为真理而斗争!
旧世界打个落花流水,
奴隶们起来,起来!
不要说我们一无所有,
我们要做天下的主人!
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
也不靠神仙皇帝!
要创造人类的幸福,
全靠我们自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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