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植盯着城头的张远,语气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一股沉甸甸的压力:
“今日便到此为止。
希望明日攻城时,你们还能给老夫不一样的‘惊喜’。”
说罢,他勒转马头,沉声下令:“退兵。”
两万大军如潮水般退去,只留下满地狼藉和城头上松了口气的士兵。
张远抬头望向天空,铅灰色的云团正缓缓移动,他心里默念:
现在已经三月初,唐周告密,马元义被杀的事情,应该已经发生了。
只是,为什么黄巾军提前起义的消息没有传来呢?
他皱眉想了想:消息的传播,总需要时间。应该就这几日,黄巾军起义的消息,一定会传来。
那就,让子弹再飞一会儿吧。
这一日,虽未破敌,却挫了汉廷军的锐气,尤其是赵云一战成名,城上的士兵们个个兴奋得红了脸。
赵霜更是攥着拳头,鼻子都快翘到天上,见人就扬着下巴说:“瞧见没?那是我哥!亲哥!
一战挑翻十三个敌将,厉害吧?”
赵云却没心思理会这些,他找到张远,眉头紧锁:“先生,您不该来。
元氏已成孤城,卢植大军压境,此处太险。”
张远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平静:“子龙,我信你能守住阵脚,也请你信我——这里不是险地,是转机所在。”
徐晃、郭大贤也围了过来,徐晃沉声道:“先生,卢植的北军战力远超预期,硬守下去……”
“坚守几日,必定有变。”张远打断他,目光扫过众人,“粮草还够支撑,伤兵也已安置,咱们再咬牙撑几天。”
他转身走向伤兵营,那是城墙下临时腾出的一间破屋,四壁漏风,地上只铺着些干草,却挤了三十多个伤兵。
周仓躺在最里头,胸口缠着厚厚的布条,渗出血迹,见张远进来,挣扎着想坐起:“先生……”
“躺着吧。”张远按住他,拿起旁边豁了口的药罐,里面是黑乎乎的草药汤,还冒着热气,“这伤得养些日子,等出去了,我让伙房给你炖只鸡,肥的。”
周仓咧嘴笑了,露出两排白牙,咳嗽几声又皱起眉:“鸡不鸡的无所谓……只要能守住城,俺这点伤算啥。”
张远拍拍他的肩膀,然后走到旁边一个断了腿的年轻士兵身边,裤腿卷着,伤口用布草草裹着,人已经睡着。
张远蹲下来,摸了摸他的额头,还好没发烧。
角落里,两个苍石军的士兵正互相包扎胳膊,他们的伤口化脓了,却只有些草木灰当药。
见张远过来,其中一个忙说:“将军,俺们没事,明儿还能上城头!”
张远拿起他们身边的半截长矛,那矛尖都锈了:“等出去了,给你们换新枪,锻铁的,能捅穿铁甲的那种。”
他顿了顿,看着两人胳膊上的伤,“但现在得好好养,养好了才能握新枪,是不是?”
破屋外,风卷着沙砾打在墙上,呜呜作响。
伤兵营里没有药,没有干净的布,连喝的水都带着土味,可听着士兵们压抑的咳嗽声、低低的交谈声,张远心里却很踏实。
这些人,有的断了胳膊,有的瘸了腿,却没一个人说“后悔”,没一个人想过退。
他走到门口,回头望了一眼,干草堆上的伤兵们或躺或坐,眼神里虽有疲惫,却都透着一股劲——
那是相信“能活下去”的劲,是盼着“有地种、有饭吃”的劲。
“都歇着吧,”张远轻轻带上破门,“明天,咱们还得接着守。”
屋里的人齐声应了句“是”,声音不大,却像砸在石头上的锤,硬邦邦的,带着股不肯弯的韧劲儿。
张远又去清点仓库,看着堆积的粮食、铜钱和从敌军处缴获的兵器,对徐晃道:“真不少东西,过几日局势稳了,咱们运回井陉,够百姓们春耕用度了。”
徐晃点头应是,心里却仍有些不安。
次日天刚亮,攻城的号角便撕裂了晨雾。
卢植的军队如潮水般涌来,北军的弓箭手在城下列阵,箭矢密集得像乌云,城头上的士兵们举着盾牌,不时有人中箭倒下。
苍石军的士兵们嘶吼着推倒云梯,用滚石砸向城下,血水顺着城墙的砖缝往下流,染红了墙根。
血战从清晨持续到黄昏,城头上的尸体堆了一层又一层,士兵们踩着同伴的尸体反击,终于在日落前打退了最后一波进攻。
城墙被撞得摇摇欲坠,每个人都累得瘫在地上,连抬手的力气都没了。
第三日,战况更烈。
北军推着冲车猛撞城门,几处城墙被炸开缺口,敌军士兵顺着缺口爬上城头,与人民军的士兵绞杀在一起。
赵云如一道白影在城头穿梭,枪挑剑劈,杀得敌军不敢靠近。
徐晃挥舞开山斧,胳膊被砍伤也浑然不觉。
袁咏虽曾是旧吏,此刻也红着眼砍倒了两个爬上城头的敌兵。
厮杀到午后,爬上城头的敌军终于被赶了下去,可城上的士兵已不足半数,每个人都成了血人。
第四日清晨,卢植的军队再次列阵,攻城的鼓声刚响了没几下,突然有哨骑从侧方奔来,对着卢植大营大喊:“将军!侧后方出现大批人马!”
卢植猛地回头,只见西南方向扬起漫天烟尘,一支数万人的队伍正往这边赶来,队伍前列的旗帜是……黄色的?
“收兵!”卢植当机立断,脸色凝重如铁。
城头上的众人皆是一愣,赵霜眯着眼眺望:“是援兵?可咱们哪还有这么多军队?难道是苏义他们的东路军?”
张远望着那面黄色的旗帜,眼底闪过一丝了然,却摇了摇头:“不是苏义。”
“那是……”赵霜忽然看清了旗帜上的字,“头戴黄巾,旗上写着‘太平’?这是哪路兵马?”
张远没说话,目光落在身旁的郭大贤身上——
这位苍石军的副将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显然也认出了那支队伍,眼里满是震惊和难以置信。
果然,没过多久,那支黄巾队伍便派来了使者,竟是个熟人——褚燕,曾经两次到封龙山拜访过张远。
会面在城墙上进行,褚燕一身黄巾,见了张远抱拳笑道:“任之,别来无恙?没想到你在这儿闹出这么大动静!”
“飞燕。”张远回礼,“你们怎么会在此?”
褚燕脸上的笑容淡了些,沉声道:“说来话长。
我家大贤良师本定在三月五日举事,没承想弟子唐周告密,马元义兄弟在洛阳被车裂,各地信徒遭捕杀。
大贤良师无奈,只得连夜传令三十六方,提前起义——如今七州二十八郡,处处都是咱们黄巾弟兄!”
他顿了顿,扬手指向身后的队伍:“我奉令北上,正好撞见卢植在此围攻兄弟,便过来看看。”
张远望着远处那片黄色的海洋,心里百感交集——黄巾起义,终究还是提前爆发了。
天下,真的要大乱了。
许多人想起张远曾对众人说过的话:将来会有人打黑旗、黄旗,会有无数人起来反抗;卢植的北军再强,也会被这遍地烽火淹没。
如今,预言正在成真。
城头上,赵霜看着那支数万人的黄巾队伍,又看看远处收兵的卢植大营,突然明白了什么,转头对张远喊道:“先生!你说的‘变’,就是这个?”
张远抬头望向天空,铅灰色的云团似乎裂开了一道缝,露出些许天光。
他点头:“是,这就是转机。”
而郭大贤站在城垛旁,望着那面“太平”大旗,脸色变幻不定——
他是太平道安插在人民军的奸细,却从未想过,起义会以这样的方式、这样的时机到来。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风,从远方吹来,带着硝烟和尘土的气息,也带着一个大时代彻底沸腾的声音。
元氏城的攻守暂时停下,但天下的战火,才刚刚燃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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