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宴上柳如烟那“武器级”的眼泪和意有所指的表演，在于轩心中激起的涟漪很快便平息下去，转化为了更坚定的行动力。他深知，与这种擅长玩弄人心、操弄舆论的对手纠缠于口舌和表情管理是下策，唯有抓住实实在在的证据，才能给予其致命一击。
而“雪中春信”这条意外发现的线索，无疑指向了一个可能存在的秘密渠道。
翌日，于轩便通过耗子那庞杂而隐秘的网络，将“发现沾染特殊香料（疑似‘雪中春信’）布条”的消息，以及香料大致的特征（他隐去了“老黑”精准的成分分析，只描述了其幽雅独特、留香持久的特点），传递给了苏妙音。他相信，以百晓楼对京城乃至宫廷信息的掌控，必能有所发现。
等待回音的时间里，于轩并未松懈。他继续扮演着那个冷硬、寡言、与京城奢华格格不入的边军将领，每日按部就班前往兵部点卯，应付着同僚或好奇或鄙夷的目光，内心则不断推演着各种可能性。同时，他也没有放弃“宫墙拾荒”的日常，只是将重点更加明确地放在了柳如烟宫殿外围，期待着能有更多的发现。
苏妙音的回复在两天后的一个傍晚送达。依旧是通过那个伪装成送菜老农的暗线，这次送来的是一包用普通油纸包裹的、还带着泥土气息的新鲜山笋。于轩回到密室，仔细检查，才在几根山笋的缝隙里，找到了一个用防水蜡封好的细小竹管。
捏碎蜡封，取出里面卷得极紧的纸条。展开后，是苏妙音那熟悉而清秀的字迹，内容却让于轩精神一振：
“于将军钧鉴：所示香料特征，经查，确与宫廷御用‘雪中春信’高度吻合。此香调制极难，用料珍稀，内府管控极严，记录清晰。近三年来，获赐并持续使用者不过五指之数，其中，贵妃柳氏所用份额独占七成有余，几视为其专宠象征。”
看到这里，于轩眼中寒光一闪。七成！几乎坐实了那布条上的香气来源！
他继续往下看：
“此香气味幽雅独特，沾衣透骨，留香可达数日不绝，非寻常水洗可轻易去除。故，若宫外出现沾染此香之‘无主’杂物，其来源极大可能指向柳贵妃宫中。或为下人私携沾染，或为……以此香为信，行隐秘传递之举。因其独特，不易混淆，可作为精准识别之标记。”
“另，据百晓楼零星记录，京城地下暗市，近年偶有以特殊香气（疑为‘雪中春信’仿制或变调）作为临时接头信标之案例，虽隐秘，然并非无迹可寻。将军所察，或非孤例。”
“此事牵涉渐深，望将军慎之又慎。若再有所获，尤以承载信息之‘实物’为要，或可成为破局之关键。”
纸条末尾，依旧是那枚小小的兰花钤印。
于轩缓缓将纸条凑近油灯的火苗，看着它蜷曲、焦黑，最终化为一小撮灰烬。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胸腔之内，却有一股炽热的火焰在燃烧。
苏妙音的情报，不仅完全印证了他的猜测，还将“雪中春信”的可能性指向了更明确、也更危险的方向——柳如烟极有可能利用这种御用香料作为秘密联络的信标！而那被丢弃的布条，很可能就是传递信息过程中的一环！
“实物……承载信息的实物……”于轩低声重复着这两个词，指尖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击着，发出规律的轻响。
信件！账簿！便条！任何写着字的东西！
他几乎可以肯定，柳如烟和姬无夜之间，必然存在着频繁而隐秘的信息传递。而这些信息载体，在阅读后，为了消灭证据，极有可能被撕碎或污损后，通过某些隐秘渠道送出宫外丢弃。那“雪中春信”的香气，或许就是在传递过程中不慎沾染，或者干脆就是某种约定的识别标记！
“必须要找到这些‘实物’！”于轩霍然起身，在密室内踱步。灯光将他的身影拉长，投在墙壁上，如同一个蓄势待发的猎豹。
之前的“拾荒”还带着些许试探和撞运气的成分，那么现在，目标已经无比清晰——寻找一切可能附着“雪中春信”香气，并且带有字迹的“无主之物”！
他立刻调整了策略。一方面，他通过耗子，加大了对柳如烟宫中低阶宫人，特别是那些负责处理杂物、有机会接触废弃物的太监宫女的监视，试图找到他们向外传递物品的规律和渠道。另一方面，他本人的“宫墙拾荒”行动也变得更加有针对性。
他不再漫无目的地扫描所有废弃物，而是将“老黑”的感应精度调整到最高，重点感知两样东西：一是“雪中春信”那独特的香气分子，二是纸张、绢帛等信息载体特有的材质波动。他甚至尝试着向“老黑”传递更复杂的指令，比如优先收取同时满足以上两个条件的物品。
这个过程对精神力的消耗极大，如同在茫茫垃圾海中进行的精密雷达扫描。每一次“老黑”提示收取成功，于轩都会心头一紧，但仔细分辨后，收获的多是些沾染了普通熏香的信封皮、废弃的练字纸等无关紧要的东西。
“看来他们的反侦察意识也不弱，或者，是‘老黑’的嗅觉还不够灵敏？”一次毫无收获的夜巡后，于轩靠在一棵老槐树下稍作休息，内心忍不住吐槽，“还是说，我这‘拾荒’的姿势不对？要不要试试换个风水更好的墙角？”
吐槽归吐槽，他的行动没有丝毫动摇。他知道，对手是狡猾而谨慎的狐狸，想要抓住它的尾巴，就必须比它更有耐心。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连续高强度“作业”了数个夜晚之后，转机在一个月色朦胧、薄雾弥漫的凌晨悄然降临。
当时，于轩正潜伏在柳如烟宫殿后墙一处极其偏僻的排水口附近。这里气味污浊，蚊虫滋生，平时连巡逻的禁军都会下意识地加快脚步。但于轩凭借直觉和之前发现布条的经验，认为这里或许更容易找到那些被急于处理的“证据”。
就在他全神贯注地感应着“老黑”传来的扫描反馈时，一阵极其微弱、但异常清晰的能量波动和香气信号，如同黑夜中的萤火，猛地被他捕捉到！
“警告！检测到高价值无主信息载体：被撕碎的信纸（部分），附着强烈‘雪中春信’香料残留。收取条件符合，是否收取？”
“老黑”的提示音前所未有的急促！
于轩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没有任何犹豫，意念瞬间下达指令：“收取！”
下一刻，他清晰地感知到，几张带着明显撕扯痕迹、散发着浓郁幽香的碎纸片，被纳入了“老黑”的空间。
强压下立刻查看的冲动和翻涌的气血，于轩如同鬼魅般，以最快的速度、最隐蔽的路线，悄然撤离了宫墙范围，几个闪身便融入了黎明前最深的黑暗中。
回到驿馆密室，反锁房门。于轩点起油灯，这才小心翼翼地将意识沉入空间，取出了那几张让他期盼已久的碎纸片。
当那些支离破碎、却带着致命信息的字迹，在跳跃的灯火下逐渐拼凑出令人心惊的内容时，于轩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冰冷而笃定的弧度。
“雪中春信……果然是你们！”他低声自语，眼中闪烁着复仇的火焰，“这香气的秘密，终于……抓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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