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账户余额不足”。
这六个字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林强的心口。他握着手机，僵立在柜台后，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周围市场的嘈杂声仿佛瞬间被隔绝，他只能听到自己血液冲上头顶的轰鸣和心脏疯狂擂鼓的声音。
“怎么了？林强？你……你别吓我！”舒欣第一时间发现了他的异样，丢下手中的货品，冲过来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触手一片冰凉。
林强眼神空洞，机械地转过头，看着舒欣焦急的脸，喉咙干涩地滚动了一下，才用几乎破碎的声音挤出几个字：“……飞翔电子……支票……是空头的……”
“空头支票？！”舒欣倒吸一口冷气，扶着林强的手也瞬间失力，但强大的理智让她迅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快！快给章总打电话！她见识多，肯定知道该怎么办！”
这句话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林强被恐慌和悔恨填满的脑海。对！章若英！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颤抖着手指，几乎拿不稳手机，慌乱地拨通了章若英的号码。
电话几乎是秒接。
“章总！出事了！飞翔电子……”林强语无伦次，声音带着明显的哭腔，“那张支票是空头支票！五百片芯片……全完了！”
电话那头，章若英沉默了两秒，随即传来异常冷静且果断的声音：“你现在在哪儿？柜台？”
“是…是在柜台……”
“待在原地别动，也别再联系那个陈工了。我马上开车过来，你跟我一起去一趟东莞大朗。”章若英语速很快，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必须立刻去现场看看情况，如果能找到人，或许还能追回部分货物，尽量减少损失！”
“好！好！我等你！”林强连声应道，仿佛只有听从章若英的指令，才能找到一丝方向。
挂了电话，林强瘫坐在凳子上，双手死死抓着头发。舒欣紧握着他另一只冰冷的手，虽然自己也害怕得浑身发颤，却努力给他传递着微弱的力量：“别怕，章总去了，一定有办法的……”
不到四十分钟，章若英那辆红色的帕萨特就疾驰而至，停在了市场门口。她今天穿着一身便于行动的深色裤装和平底鞋，脸上没有任何妆容，眉宇间笼罩着一层肃杀的寒气。她走进柜台，目光锐利地扫过面无人色的林强和强作镇定的舒欣。
“走，上车！”没有一句多余的废话。
林强像是被注入了一剂强心针，猛地站起来，对舒欣快速交代了一句“看好柜台”，便跟着章若英匆匆离开了。
车子驶上前往东莞的高速公路，车内气氛凝重得几乎要滴出水来。章若英专注地开着车，车速很快，却异常平稳。她偶尔会问林强几个关于飞翔电子和陈工的细节，语气冷静得像在分析一个商业案例。林强则像是等待审判的犯人，一一回答，心却一直悬在嗓子眼，既盼着快点到达，又害怕面对那个可能已经注定的结局。
一个多小时后，他们再次来到了大朗镇那个熟悉的工业区。然而，当车子停在“飞翔电子”租赁的那栋厂房楼下时，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林强的心。
厂房大门紧闭，上面歪歪扭扭地贴着一张白纸，写着“内部整顿，暂停营业”几个字。透过布满灰尘的玻璃窗望进去，里面空空如也，之前看到的流水线、工作台，甚至那些半成品，全都消失不见了，只剩下一些废弃的包装材料和垃圾散落在地上。
真正的——人去楼空！
林强双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章若英一把扶住他，她的脸色也瞬间沉了下来，眼神冰冷如铁。
“打电话！”她命令道。
林强颤抖着拿出手机，拨打陈工的号码。听筒里传来的，是冰冷的系统提示音：“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完了！彻底完了！
就在这时，厂房外又陆续来了几个面色焦急的人，互相一打听，竟然都是来找“飞翔电子”要货款的供应商！有供塑料外壳的，有提供电容电阻的，还有和林强一样供应芯片的。大家一碰头，情况几乎一模一样：都是在春节前接到“紧急大单”，被要求使用支票结算，然后一夜之间，人和厂子就都消失了。
“狗日的！这帮天杀的王八蛋！卷了老子的货跑路了！”一个中年男人气得破口大骂，眼圈却红了，那可能是他全家的指望。
“报警！必须报警！”有人喊道。
章若英看着这群同样被骗的苦主，冷静地摇了摇头，声音不大，却让嘈杂的场面稍微安静了一些：“报警是肯定要报的，流程要走。但这种明显有预谋的诈骗，对方肯定做好了准备，人恐怕早就离开东莞了。想靠警察短时间内追回损失……”她顿了顿，没有再说下去，但所有人都明白了她的意思——希望渺茫。
看着眼前这荒凉的场景，听着其他供应商绝望的咒骂和哀叹，林强最后的一丝侥幸也被彻底击碎。他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到地上，双手抱住头，整个人被巨大的绝望和悔恨吞噬。
那近十万的货款啊！是他和舒欣起早贪黑、省吃俭用，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全部身家！是他们安家立业、回乡提亲的全部希望！现在，全都化为了泡影。他甚至不敢想象，回去该如何面对舒欣那双充满期盼的眼睛。
章若英走到他身边，沉默了片刻，看着这个瞬间被击垮的年轻人，终于开口，声音依旧冷静，却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这件事，你我有疏忽，但主要责任在诈骗方。损失，不能让你一个人承担。”
林强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章若英迎着他的目光，语气斩钉截铁：“这批货，损失我们共同承担。我负责40%，你承担60%。这笔钱，就当是给你，也是给我自己，买一个刻骨铭心的教训。”
承担60%！那也意味着林强要背负近六万的损失！这几乎掏空了他所有的积蓄，将他一下子打回了原型，甚至比刚创业时还要艰难。但比起血本无归，这已经是章若英在规则之内，能给他的最大限度的保护和援手。
林强看着章若英，张了张嘴，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感激、羞愧、悔恨、痛苦……种种情绪翻江倒海，最终只化作滚烫的泪水，无声地涌出眼眶，滴落在工业区冰冷的水泥地上。
他知道，章若英说得对。这是一个代价惨痛的教训。而他必须吞下这苦果，才能在这条充满荆棘的创业路上，真正地成长。寒冬已至，他必须靠自己，重新站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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