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聚宝金宫悄然布局“时间金融”的同时,万法商宗时间银行试点内部,一个未曾被契约条文明确涵盖、却又真实存在的伦理困境,悄然浮出水面。
这次的问题,并非源自借贷者或储时者,而是源于一个特殊的群体——借贷者的至亲。
案例发生在东胜神洲一个名为“落霞村”的凡人村落。村子里一位名叫赵老根的老药农,为救治身患奇症、药石罔效的独孙赵小虎,以自身未来二十年阳寿折算成的“低效用时间”为抵押(经由特殊评估,凡人寿元在特定条件下可经其本人强烈意愿,在因果镜监控下进行极其谨慎的折算),向一位自愿存储了部分“清梦时间”的山野精怪,借贷了“三个月时源”。
契约的目的,是让赵老根能在这三个月内,凭借“时源”带来的精力与思维专注度提升,深入村后危险的“瘴疠山林”,寻找一种只存在于传说中、能解百毒的“七霞草”。
然而,天不遂人愿。赵老根凭借“时源”加持,虽成功找到了“七霞草”,却在归途中遭遇了山洪暴发,不幸遇难。那株救命的“七霞草”也随洪水不知所踪。
按照“光阴之契”的条款,借贷者赵老根意外身亡,契约自动终止。其抵押的“二十年阳寿”因其死亡而无法实际支付,按照风险自担原则,存储了“清梦时间”的那位山野精怪,承受了时源损失。
从契约法的角度,此事已了结。
但,现实却留下了沉重的尾巴。
赵小虎的病,并未因爷爷的牺牲而得救,依旧在病榻上苦苦挣扎。而赵老根的妻子,赵王氏,在接连失去孙子的希望与相伴一生的丈夫后,悲痛欲绝,竟将满腔怨愤,指向了那份“光阴之契”!
她不顾村民阻拦,拖着病体,跋山涉水,一路哭诉,竟真的让她找到了万法商宗设在东胜神洲的一处办事处。她不是来闹事,而是跪在办事处门前,泣血哀求:
“仙长大老爷!求求你们,发发慈悲!我那老头子用命换来的‘仙时’,不能就这么白费了啊!他是为了救小虎才去的!那‘仙时’既然借了,就算他死了,也该用在救小虎身上啊!求你们行行好,把那‘仙时’转给我孙儿吧!老身愿意用自己这条贱命来抵!求求你们了!”
老人的哭嚎,字字泣血,闻者无不动容。
办事处的执事们面面相觑,束手无策。契约就是契约,条款清晰,借贷者死亡,契约终止。没有任何条文支持将已借贷的“时源”转移给他人使用,更别说借贷者已经死亡。强行操作,不仅违背契约精神,更会扰乱因果,后果难料。
可面对老人那绝望而执着的眼神,谁又能硬起心肠,只用冷冰冰的条文将其打发?
消息很快传回了通明山运营司。
玉璃看着报告,秀眉紧蹙。这是一个全新的问题,触及了契约伦理的灰色地带。
“宗主,此事……颇为棘手。”玉璃汇报道,“按契约,此事已了。但赵王氏之情,确实可悯。若置之不理,恐寒了人心,亦有损我时间银行‘扶危济困’之初衷。可若破例,契约神圣性何在?日后若有类似情况,是否皆可效仿?此例一开,后患无穷。”
沙悟净沉默良久,叹道:“众生皆苦。此老妪之悲,确令人心恻。然,契约之基,在于信诺。若因情废法,则法将不法。”
东海公主敖倾心亦是面露不忍:“难道就没有两全之法吗?那赵小虎……毕竟是一条年幼的生命。”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孙悟空。
孙悟空静立片刻,并未直接做出决定,而是问道:“因果镜对赵小虎的现状,以及若获得那残余‘时源’的预后,有何评估?”
负责监控的执事立刻回道:“回宗主,因果镜显示,赵小虎生机已如风中残烛,若无外力,半月内必夭折。若能将那已借贷出、但因赵老根死亡而逸散的部分残余时源(约剩三分之一)安全引导,用于稳住其心脉,或可延命一年,但治愈其奇症……希望依旧渺茫,不足百分之一。”
百分之一的希望,延命一年。
孙悟空又问道:“那位存储‘清梦时间’的精怪,态度如何?”
玉璃查了一下记录,道:“那位精怪知晓赵老根遇难后,并未追究时源损失,反而传讯表示惋惜。它言道,存储时间本为助人,虽未竟全功,亦是无缘。”
孙悟空点了点头,沉吟良久,方才缓缓开口:
“契约精神,必须维护。此乃时间银行立身之本,不可因情而废。”
众人心中一沉。
但孙悟空话锋随即一转:“然,天道无情,商道有情。契约之外,尚有慈悲。”
他看向玉璃:“以我万法商宗宗主之名,以及三界商贸司之名义,设立‘时间慈惠基金’。初始资金,由商宗拨付。此基金独立于时间银行运营之外,专用于救助类似赵小虎这般,因契约意外终止、且情况特殊、确实值得怜悯的个案。”
“对于赵小虎一案,”他继续道,“不由时间银行直接转移时源,避免破坏契约。而是由‘时间慈惠基金’出面,以慈善赠与形式,聘请高明医修,动用基金资源,为赵小虎进行救治,力求延其性命。能否治愈,看其造化。同时,基金可给予赵王氏一定的生活补助,助其安度晚年。”
这个方案,既坚守了契约的底线,又体现了人道主义的关怀。将商业行为与慈善行为清晰剥离。
玉璃眼睛一亮:“宗主此策甚善!既维护了契约神圣,又彰显了商宗担当与慈悲心肠!我立刻去办!”
沙悟净与东海公主也松了口气,面露赞同之色。
很快,万法商宗的修士携带着“时间慈惠基金”的资源与聘请的医修,赶到了落霞村。
赵王氏得知并非直接动用“仙时”,而是商宗另外出资救助,虽未能完全理解其中区别,但孙儿有了活下去的希望,已是感激涕零,对着通明山方向连连叩首。
这件事的处理方式,连同“时间慈惠基金”的设立,通过灵讯网络传播开来,非但没有损害时间银行的信誉,反而为其赢得了更多的尊重与好感。人们看到,万法商宗在恪守规则的同时,并非冰冷无情,而是有着自己的温度与担当。
然而,孙悟空心中清楚,赵小虎的案例,只是揭开了冰山一角。随着时间银行规模的扩大,未来必然会出现更多、更复杂的伦理困境。如何在冰冷的契约与温暖的人情之间找到平衡,将是一条永无止境的探索之路。
契约之外,是更为复杂的人心与世情。而这,或许是比任何商业竞争都更加艰难的考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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