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微弱而坚韧的金光，仿佛是黑夜中最后一盏不肯熄灭的油灯，映入冷月心冰冷的瞳孔，瞬间点燃了她积压已久的震惊。
她的身体比思维先一步做出反应，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忘了。
那根穿透萧然大腿的藤刺，原本是冲着她的心脏而来，那份撕裂皮肉的剧痛，本该由她承受。
可现在，伤口却诡异地、分毫不差地转移到了萧然身上，仿佛一面无形的镜子，颠倒了因果。
她脑中轰然炸响，任务说明中那一行被她当成系统笑话的备注，此刻变得无比刺眼：“共享防御，仅限至诚者触发。”至诚？
什么叫至诚？
为一个认识不到三小时的临时队友挡下致命一击，这算哪门子的至诚？
她握紧了手中的军用匕首，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声音控制不住地带上了一丝颤抖：“你疯了？这种骗小孩的规则……谁会真的相信？”
萧然的脸色因失血而苍白，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但他只是咧嘴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那笑容在幽暗的山谷中显得有些晃眼。
“信不信的……总得有人试试。”他的声音沙哑，却透着一股蛮不讲理的执拗。
他话音未落，机械而低沉的系统提示音在众人耳边响起，这一次，小绿的声音里似乎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波动：“检测到‘舍己契约’产生强烈共鸣。披风残片正在主动吸收集体怨念……启动逆向转化程序……正在生成‘守护气运’。”
随着提示音的结束，那件破旧的骑手披风无风自动，上面的三万个骑手姓名，竟如活过来一般，化作一道道流光开始缓缓旋转。
每一个名字都像一个独立的灵魂，在低声吟唱着古老的歌谣，它们交织在一起，汇成一股无形的洪流，将萧然包裹其中。
金光更盛，几乎将他背后的伤口彻底覆盖。
然而，危险并未就此结束。
山谷深处的藤蔓仿佛被彻底激怒，发出尖锐的嘶鸣，数十根粗壮的藤蔓如狂蟒出洞，再次铺天盖地地扑来。
苏小暖反应最快，试图利用反重力装置跳开，却还是慢了一步，被一根藤蔓的倒刺卷住脚踝，整个人被甩向半空。
尖锐的刺轻易划破了她肩头的作战服，带出一道深可见骨的血痕。
“啊！”她发出一声痛呼。
可就在下一秒，那份剧痛却凭空消失了。
而被甩在地上的萧然，背上却毫无征兆地多出了一道同样深可见骨的伤痕，鲜血瞬间浸透了他本就破烂的冲锋衣。
他闷哼一声，牙关咬得咯咯作响，却强撑着身体，反手从腰包里摸出一个小瓶，看也不看就将里面的几颗红色药丸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对惊魂未定的苏小c暖喊道：“别怕，我皮厚，摔过三千次单都没死成，这点小伤算个屁！”
那是能在短时间内激发身体潜能的“暴走丹”，副作用极大，可他却像吃糖豆一样吞了下去。
就在藤蔓准备发动第三轮攻击时，一个清脆的童声从旁边的岩缝中传来。
“别打了，藤子们没有恶意。”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从岩石后探出头来。
他穿着粗布短褂，背着一个半人高的竹篓，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一双眼睛清澈得像山间的溪水，与这阴森诡异的环境格格不入。
他指着那些躁动不安的藤蔓根部，那里盘踞着一株巨大的、类似心脏的主根。
“它们不是要伤人，是在找‘祭品’。三百年前，有个自称‘平衡师’的外来者死在了这里，他留下的执念污染了心镜藤。他说，这个世界充满了背叛，太不公平了，只有让所有人都品尝一次被背叛的滋味，世界才能达到真正的平衡。”少年，阿藤，歪了歪头，清澈的目光落在萧然身上，带着一丝困惑：“你们是几百年来第一批来到这里的人。按照平衡师的规则，藤子会优先攻击看起来最脆弱的人，逼迫她的同伴为了自保而放弃她。可是你……”他挠了挠头，“你是第一个不躲开伤害的人，藤子……有点懵了，不知道该怎么办。”
“公平？”苏小暖听到这话，突然发出一声冰冷的嗤笑，“他凭什么定义公平？一个藏在系统规则背后的懦夫，他为什么不自己下场来玩这场游戏？”她的手指在个人终端的虚拟屏幕上飞速划过，调出了刚刚截获的私人卫星高精度扫描画面。
谷内混乱的数据流中，一个微弱却固执的“重复回环”被她捕捉到了——每一次系统发布“背叛提示”的前零点零三秒，都有一段微弱的加密信号从系统最底层溢出，而那信号的源头，被标记为“候选者：衡”。
她瞳孔一缩，立刻压低声音，凑到萧然耳边飞快地说：“这整个任务就是个陷阱！有人在利用系统的规则漏洞，拿我们做一场关于背叛的社会实验！”
一直沉默不语的秦芷若，默默地将这一切异常数据记录下来，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逻辑力量：“如果系统本身可以被利用来诱导参与者背叛，那么系统就违背了它赖以存在的核心——‘契约精神’。这个任务，从根源上就是非法的。”
仿佛是为了回应她们的质疑，一道冰冷而充满讥诮的男声在整个山谷中回荡起来，那声音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漠然，正是“衡爷”。
“你们以为牺牲就是高尚？真是天真得可笑。那谁又来为那些被牺牲、被背叛的人的痛苦负责？”
话音落下的瞬间，山谷中央那颗巨大的心脏形主根猛然搏动起来，心镜藤骤然暴涨！
无数藤蔓不再是简单的物理攻击，它们在半空中化作千百条闪烁着幽光的“记忆长鞭”，携带着刺骨的寒意，狠狠抽向五人！
这不是作用于肉体的攻击，而是直击灵魂的审判。
幻象如潮水般涌来。
萧然的视野瞬间被割裂。
他看到自己倒在血泊中，而围攻他的，正是他誓死保护的队友。
冷月心面无表情地举起匕首，亲手割断了他的喉咙；苏小暖笑着，用火焰点燃了他视若生命的《骑手宪章》，看着那象征着服务者尊严的册子化为灰烬；而秦芷若，则站在最高处，像法官一样，宣判着他的“规则之罪”，说他的存在破坏了任务的平衡。
背叛的痛苦如同利刃，一刀刀凌迟着他的意志。
他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冷汗浸湿了每一寸皮肤，但他依然用尽全身力气，死死撑住那即将崩溃的防线，从喉咙里挤出野兽般的嘶吼：“我不信……我绝对不信你们会这样对我！”
就在他的精神防线即将被彻底撕裂的刹那，背后那件吸饱了怨念与守护之力的披风残片突然滚烫起来！
一股暖流涌遍全身，将那刺骨的寒意驱散了几分。
与此同时，他怀中那枚一直没有动静的泪形宝石，不受控制地滚落出来，一接触到地面，竟“轰”的一声燃起金色的火焰。
火焰之中，一行古朴的文字缓缓浮现，仿佛是三万英灵共同的誓言：“服务者之誓，不在无伤，而在无惧。”
无惧……
萧然猛地睁开眼，幻象带来的痛苦还未消散，但他的眼神却已恢复了清明。
他看到了什么？
他看到了脚边一块焦黑的、石头一样的东西——那是他上次任务失败后，系统配发的“破产甜点”，一种能量极低、口感极差的垃圾食品，被他随手扔在了包里。
服务……对，服务！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他脑中闪过。
他猛地扑过去，抓起那块焦黑的“甜点”，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用尽全力，狠狠地塞进了那颗搏动的心镜藤花蕊之中！
没有爆炸，没有能量对冲。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那狂暴的心镜藤，在接触到“破产甜点”的瞬间，竟微微颤抖了一下，仿佛一个饥饿了三百年的怨灵，终于尝到了一丝久违的人间烟火。
它暴虐的气息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盘根错节的藤蔓缓缓收拢。
紧接着，在那巨大的心脏主根顶端，一朵通体金黄、花瓣层层叠叠、形状酷似“美团LoGo”的奇异花朵，缓缓绽放。
一股难以形容的温暖香气弥漫开来，笼罩了整个山谷。
那香气仿佛带着净化的力量，所到之处，所有令人疯狂的幻象都如春日冰雪般消融。
小绿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它的电子音中充满了数据无法解析的困惑：“检测到强烈的‘五星好评’精神波动……心镜藤……已被‘服务精神’净化。”
危机似乎解除了，狂暴的藤蔓变得温顺，甚至轻轻蹭着萧然的裤脚，表示着亲近。
山谷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那朵巨大的金色花朵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可还没等众人松一口气，脚下的大地传来一阵轻微的震动。
在他们面前，那颗被净化的心镜藤主根缓缓向两侧裂开，仿佛一道尘封了三百年的大门就此敞开。
门后，幽深的地穴中，一片如墨般漆黑的水潭，悄无声息地显露出来。
那水面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深邃得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和希望，正倒映着他们的身影。
只是，那倒影看起来，似乎有些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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