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条由律法构成的古路仿佛有生命，冰冷、坚硬，每一步踩下，脚底都会传来无数细碎的、仿佛来自远古的审判之声。
道路的尽头，并非什么宏伟神殿，而是一座更加古朴、森然的祭坛。
它完全由浓缩到极致的律文堆砌而成，每一块砖石都散发着令人窒息的秩序威压。
祭坛中央，一枚人头大小的黑色晶核静静悬浮，表面流淌着暗金色的符文，正是那传说中的“上古系统残骸”。
那些符文如同最坚固的镣铐，清晰地显示着“禁止修改”、“不可逆写入”、“权限锁定”等字样，将晶核的一切可能性彻底封死。
碑灵的身影在祭坛边凝实，他望着那晶核，眼中是千年未变的复杂情绪，有畏惧，更有深藏的恨意。
“就是它……”小绿的声音在萧然脑海中响起，却虚弱得近乎透明，仿佛随时会消散，“天碑的中枢，也是这座城市所有秩序的源头。萧然，想要重塑规则，就必须与它融合。但……融合仪式需要‘赦罪残页’作为媒介，撕开它表层的绝对法则封印。可你的残页，早在之前的战斗中就用光了……”
最后一句话，如同一盆冰水，浇灭了刚刚燃起的希望。
萧然的心沉了下去。
他拼尽一切，闯到这里，难道就要因为这最关键的一环而功亏一篑？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里面只有几张皱巴巴的发票。
就在这死一般的寂静中，一道尖锐的破空声毫无征兆地响起！
一抹寒光撕裂了天碑深处的凝滞空气，精准地钉在了祭坛边缘的律文砖石上。
那是一柄造型奇特的匕首，刀身漆黑，而刀柄上，却缠绕着一张明显不属于这里的、泛黄的纸片。
一个身影紧随其后，从他们来时路径上方的空间裂口中灵巧地跃下，稳稳落地。
是冷月心。
她脸色苍白，左肩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正汩汩流着鲜血，将她半边衣衫染得殷红。
但她的眼神依旧锐利如刀，嘴角甚至还挂着一丝冷冽的笑意。
“你忘了，上次在第十三殡仪馆，我替你保管了一样东西？”她斜睨着目瞪口呆的萧然，声音带着一丝虚弱却不减锋芒，“我一直留着。就觉得，说不准哪天，这玩意儿能救你一次命。”
萧然的目光死死锁定在那张纸片上。
他的呼吸瞬间变得急促，颤抖着走上前，小心翼翼地取下纸片。
触手温热，纸张早已被岁月和不知谁的血汗浸透得柔软而坚韧。
上面，是他最初为了对抗守差人，用尽全身力气写下的几个字——“此单已完成，差评无效”。
这不仅仅是一张申诉单，这是他作为一个最底层外卖员，第一次向这该死的规则挥出的拳头，是他不屈意志的最初凝聚。
“警告……检测到高浓度‘原始意志共鸣’……”小绿几乎消散的声音突然拔高，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激动，“媒介确认！权限后门已找到！可以激活‘漏洞穿梭·终阶’！”
希望的火焰，在萧然的胸中重新熊熊燃起！
就在这时，碑灵向前一步，站到了那枚散发着绝对秩序威压的黑色晶核面前。
他缓缓张开双臂，像是在拥抱自己的宿命，又像是在迎接一场盛大的毁灭。
“我来为你们争取时间。”他的声音平静而决绝，“他们让我在这里背诵了一千年的律法条文，每一个字都像烙印一样刻在我的灵魂里。今天，我不背了。”他转过头，对萧然露出了一个堪称顽劣的笑容，“我背一首你教我的——”
他深吸一口气，用一种吟诵法典般庄严而肃穆的语调，清晰地念出了那句荒诞不经的口诀：
“顾客虐我千百遍，我待差评如初恋！”
这句充满了戏谑与无奈的话语，从代表着绝对秩序的碑灵口中念出，仿佛成了一道最恶毒、最颠覆性的反咒。
嗡——！
黑色晶核猛地一震，表面的金色符文疯狂闪烁，发出刺耳的悲鸣。
那些“禁止修改”、“不可逆写入”的封印，竟在这荒诞的语句冲击下，出现了一丝丝肉眼可见的裂痕！
就是现在！
萧然不再犹豫，他将那张浸透了自己最初意志的“差评申诉单”紧紧贴在胸口，那滚烫的温度仿佛直接烙印进了他的心脏。
他闭上眼，对着脑海中最后的光点发出了最后的请求。
“小绿，进行最后一次抽奖——我要‘外卖心经·终卷’！”
一个虚幻的轮盘在萧然的意识之海中浮现。
但这一次，轮盘上没有任何琳琅满目的选项，没有那些诱人的技能或道具。
空旷的轮盘中央，只有一行简洁而又蕴含着无尽信息量的金色大字：
“你已是系统。”
话音落下的瞬间，整部《外卖心经》的所有篇章，从初卷到终卷，化作一道无法想象的信息洪流，冲进他的脑海。
不再是理解，不再是学习，而是融合，是回归。
关于规则的制定、修改、执行、漏洞、后门……一切的一切，都化作了他的本能。
他猛地睁开眼，眼神已经截然不同。
他撕下自己身上那件破烂工装的最后一只袖子，又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的空白发票，用指尖蘸着自己嘴角的鲜血，在发票背面狂草起来。
他的动作快如闪电，每一个字都带着一股斩断旧世界枷锁的决然。
“凡以服务立身者，皆可自定规矩；凡以权力压人者，皆需接受差评。”
写完，他看也不看，将这张写下了新世界第一条法则的“发票”揉成一团，屈指一弹，点燃了一簇微弱的火焰，然后毫不犹豫地将它投入了晶核那道不断扩大的裂缝之中！
轰——！
天碑，从最核心处炸裂开来。
但这并非毁灭的巨响，而是一场盛大的绽放。
没有冲击波，没有毁灭性的能量。
整座贯穿天地的巨碑化作了亿万片晶莹剔透的光片，如同冬日里最盛大的一场光之雪，纷纷扬扬，飘向城市的每一个角落。
广场上，正在为音响被限制音量而烦恼的大妈，下意识地接住了一片飘落的光屑。
光屑触碰到她皮肤的瞬间便融入体内，下一秒，她那台老旧的音响爆发出石破天惊的120分贝音量，节奏感瞬间拉满。
一名路过的城管队员闻声皱眉走来，却鬼使神差地停下脚步，听了两秒，居然上前帮忙调试起了低音炮：“大妈，你这低音有点糊，我帮你调调。”
街角，一个卖煎饼果子的小贩正被占道经营的罚单搞得焦头烂额。
一片光屑悄无声息地贴在了他的小推车上。
他面前的系统执法终端突然发出一声轻响，原本的罚单变成了一行新的提示：“检测到高人气摊位，临时升级为‘社区便民服务点’，经营范围自动合规。”
萧然站在天碑的原址，脚下是崩塌的废墟。
一片最大的光屑正巧落在他那堆早已报废的电驴残骸上。
残骸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竟在几秒钟内自动重组，车身线条变得更加流畅，尾部甚至多出了两个小巧的喷气口。
小绿的声音在他的专属频道中响起，充满了新生后的活力：“警告！检测到非法改装行为……系统判定：改装思路清奇，极具创造力。奖励：‘风火轮·人间烟火版’全套设计图。”
不远处，荀无漏狼狈地跪在废墟之中，连接着他身体的无数铜线正一根根失去光泽，寸寸断裂。
他感受着城市中无数角落里那些被颠覆的、细微的规则，眼神空洞，口中喃喃自语：“秩序……秩序崩了……”
一只手伸到他的面前，掌心是一瓶疗伤用的止血丹。
荀无漏抬起头，看到的是萧然平静的脸。
“没崩，”萧然说，“是换了种活法。你守的律，是死的；我送的单，是活的。”
荀无漏沉默着，没有接那瓶丹药，只是痴痴地望着这座正在苏醒的城市。
城市的另一端，第十三殡仪馆的废墟之上，那盏象征着送葬人指引的孤寂灯笼，此刻竟缓缓升空。
它越升越高，光芒也越来越亮，最终挣脱了地心引力，化作一颗在黎明前夜空中闪烁的、温暖的新星。
紧接着，一个清晰而庄严的声音，响彻全城，响在每个人的脑海里。
“检测到都市基础规则大规模重构，‘外卖系统’正在升级……升级完毕。新系统命名为‘律外中枢’，解锁核心功能：‘自定义任务’。”
“新订单已发布——”
“任务目标：帮这座城市，重新学会呼吸。”
“订单详情：待解锁。”
“收件人：萧然。”
这声音如同惊雷，在每个幸存者的心中炸响。
而萧然站在原地，抬头望向那颗由灯笼化作的新星，它的光芒微弱却坚定，正努力地撕开被硝烟笼罩的夜幕。
在这颗新星之下，整座城市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寂静，仿佛在屏息等待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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