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秦王府的平静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破。
来的是定安侯府的老管家,他连礼都来不及行周全,一张老脸惨白,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王……王妃娘娘!您快回府看看吧!夫人她……她快不行了!”
苏妙妙正坐在桌前,研究着那本母亲留下的日记,闻言,端着茶杯的手在半空中停住了。
侯府夫人,苏张氏,她名义上的嫡母,那个从她记事起就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刺的女人,快要死了?
【这时间点卡得……比我那天的惊雷还准时。我这边刚知道身世,她那边就要下线领盒饭了?是巧合,还是剧情需要她出来走个流程?】
她的第一反应不是悲伤,也不是幸灾乐祸,而是一种荒诞的、事不关己的冷静。她与那个女人之间,早已没有了任何情感可言。
“知道了。”苏妙妙放下茶杯,淡淡地应了一声。
老管家见她反应如此平淡,急得快要哭出来:“王妃,夫人她……她点名要见您,说是有话要对您说。老奴求您了,您就回去见她最后一面吧!”
“妙妙。”墨渊从内室走出来,身上还带着清晨的微凉气息。他走到苏妙妙身边,将一件织锦披风披在她肩上,低声道,“去吧。有些事,总要有个了结。”
苏妙妙抬头看着他,从他深沉的眼眸里,她读懂了他的意思。这或许是她解开所有关于“苏妙妙”这个身份谜团的,最后一次机会。
她点了点头:“好,我去。”
***
曾经让苏妙妙觉得压抑无比的定安侯府,今日笼罩在一片更深沉的死气之中。下人们个个噤若寒蝉,走路都踮着脚尖,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药味和一种说不清的腐朽气息。
苏妙妙刚踏入主院,她的父亲定安侯苏宏远和嫡姐苏灵儿就迎了出来。
苏宏远看到她,神情复杂,欲言又止,最终只化为一声叹息。而苏灵儿,早已没了往日的骄横,一双眼睛红肿得像桃子,看到苏妙妙,眼神里是掩饰不住的怨恨和一丝……恐惧。
“你还来做什么?”苏灵儿咬着牙,低声说道,“母亲病成这样,你是不是很得意?”
“灵儿,住口!”苏宏远厉声呵斥道。
“我偏要说!就是她!自从她回来,家里就没安宁过!”苏灵儿的情绪有些失控。
【姐妹,讲点道理。你妈病危,关我屁事?难道是我用火锅底料咒她了?我还没开发出这种巫蛊功能。】
苏妙妙懒得跟她争辩,直接绕过他们,朝苏张氏的卧房走去。
卧房内,光线昏暗,几个太医正围在床边,束手无策地摇着头。床榻上,那个平日里总是妆容精致、眼神刻薄的侯府夫人,此刻形容枯槁,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双眼紧闭,只有胸口微弱的起伏,证明她还活着。
“夫人不肯进食,也不喝水,药更是喂不进去……侯爷,节哀。”为首的太医躬身说道。
苏宏远的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
苏妙妙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这一切。看着床榻上那个奄奄一息的女人,她的心里,出乎意料地平静。没有恨,也没有同情,就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她走上前,看了一眼床头小几上原封未动的参汤和药碗,皱了皱眉。
“去厨房,熬一碗米汤来。”她忽然开口,对旁边一个吓得瑟瑟发抖的丫鬟吩咐道,“只要米汤,多熬一会儿,熬出米油。再切几片老姜放进去,加一小块冰糖。”
所有人都愣住了。
苏灵儿第一个反应过来,尖声叫道:“苏妙妙!你安的什么心?母亲都这样了,你还要折腾她!”
“闭嘴。”苏妙妙冷冷地扫了她一眼,“她现在脾胃虚不受补,参汤这种油腻的东西喝下去,只会催她的命。姜糖米汤,至少能暖暖她的胃,让她有点力气。”
【这女人虽然坏,但罪不至死。让她这么吊着一口气不上不下地干耗着,也太难受了。好歹让我听完遗言再死啊。】
她的语气太过笃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专业性,连旁边的太医都听得一愣一愣的。苏宏远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对那丫鬟摆了摆手:“去,照王妃说的办。”
很快,一碗热气腾腾的姜糖米汤被端了上来。
苏妙妙接过碗,走到床边,用勺子舀起一勺,吹了吹,递到了苏张氏干裂的嘴边。
“喝一口。”她的声音很轻,没有任何情绪,“我知道你不想死。想活,就得吃东西。”
或许是闻到了那股带着微甜和辛辣的暖意,又或许是苏妙妙的话起了作用,昏迷中的苏张氏,眼皮竟然颤动了一下,嘴唇微微张开。
苏妙妙顺势将那一小勺米汤喂了进去。
苏张氏的喉咙滚动了一下,咽了下去。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苏妙妙又喂了第二勺,第三勺……
半碗米汤下肚,苏张氏的脸上,竟然奇迹般地恢复了一丝血色。她缓缓地睁开了眼睛,那双浑浊的眼睛在房间里扫了一圈,最后,定格在了苏妙妙的脸上。
“你们……都出去。”她的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我有话……单独跟她说。”
***
房门被关上,屋子里只剩下苏妙妙和苏张氏两个人。
那股浓重的药味里,似乎多了一丝死亡的味道。
“你……为什么还要救我?”苏张氏看着苏妙妙,眼神里是化不开的复杂情绪,“你不是……应该很恨我吗?”
“我不是在救你,我只是不想你死得太难看。”苏妙妙把碗放到一边,拉了张凳子坐下,语气平淡,“说吧,找我来,想说什么?如果是想跟我道歉,那就不必了,我不接受。”
苏张氏听了她的话,脸上反而露出了一丝苦笑。
“你还是……这个样子……跟你娘,一点都不像。”她喘息着,断断续续地说道,“她……兰因……她很温柔……笑起来,像南疆的太阳……”
苏妙妙的心,猛地一沉。
“你果然知道。”
“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苏张氏的眼中,流露出一丝悠远的追忆,“我年轻时……随你父亲去边关赴任,回京的路上,遇到了山匪……是她,救了我和当时还在襁褓里的灵儿……”
“她一个人,用一把淬了毒的小刀,杀光了七八个山匪……自己也受了重伤。她说她叫兰因,是个走方的药女。我把她带回府里养伤,我们成了……最好的姐妹。”
苏-妙-妙-静静地听着,没有插话。这是她从未想象过的,关于两个女人之间友谊的开端。
“后来,我才知道,她是‘拜火教’的圣女……被朝廷通缉的妖女。”苏张氏的声音,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我怕……我劝她走,离京城越远越好。可她不听,她说……她在这里,有放不下的人……”
“再后来,就是庚午年那场大乱……‘拜火教’被围剿,我以为她死了。可那天晚上,她浑身是血地出现在我房里,怀里……抱着一个刚出生的婴儿。那就是你。”
苏张氏的眼角,滑下两行浑浊的泪水。
“她把一本日记,一个木盒,还有一个小小的木雕,都塞给了我。她求我,求我养大你,让你当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孩,一辈子不要再和‘拜火教’有任何关系。她还说……如果有一天,你遇到了一个姓墨的、真心待你的男人,就把那个木雕交给他……”
“然后,她就走了。我再也没有见过她。”
“所以,你答应了她,却用尽一切手段来折磨我?”苏-妙-妙-的声音,冷得像冰,“这就是你报答救命恩人的方式?”
“我怕啊!”苏张氏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她猛地抓住苏妙妙的手,那只枯瘦的手,冰冷而用力,“我怕极了!侯府上下几百口人的性命,都在我手里攥着!你手腕上的印记,就是魔鬼的烙印!我每天晚上都做噩梦,梦见官兵冲进府里,把我们所有人都抓走砍头!”
“我只能对你坏!我让你变得懦弱、变得愚蠢、变得人人都讨厌!我想着,只要你像个泥地里的石头一样不起眼,就不会有人注意到你!不会有人把你和你那个妖女娘亲联系起来!我是在保护你……我是在保护我们整个苏家啊!”
她说到最后,已经是泣不成声。
这番迟到了十几年的忏悔,扭曲,自私,却又带着一丝可悲的真实。
苏妙妙看着她,心中的那堵墙,在这一刻,似乎裂开了一道缝隙。她恨这个女人,但此刻,她心里更多的,是一种荒谬的悲凉。
原来,自己那糟糕的童年,只是源于一个胆小女人的,一场长达十几年的、歇斯底里的恐惧。
“那个木雕呢?”苏妙妙抽回自己的手,平静地问。
苏张氏颤抖着手,从自己的枕头底下,摸出了一个东西,塞进了苏妙妙的手心。
那是一个用沉香木雕刻的小蝎子,雕工很粗糙,像是初学者随手刻的。但那蝎子的形态,却与“蝎子”组织那个精致的图腾,几乎一模一样。
“兰因说……她说这个蝎子……是她和那个人之间……唯一的信物……”
苏张氏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她的眼神开始涣散。
“妙妙……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她……如果有来生……”
她的话,没有说完。
抓住苏妙妙的那只手,无力地滑落了下去。
房间里,彻底安静了。
苏妙妙坐在床边,一动不动,手里紧紧攥着那个还带着苏张氏体温的木雕蝎子。
良久,她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那个已经没有了呼吸的女人。
她没有哭,只是走到门口,拉开了房门。
门外,苏宏远和苏灵儿立刻围了上来。当他们看到苏妙-妙-那平静无波的脸时,一切都已经不言而喻。
苏灵儿“哇”的一声,扑倒在床边,哭得撕心裂肺。
苏宏远则看着苏妙妙,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苏妙妙没有理会他们,径直穿过庭院,走出了定安侯府。
府外,墨渊那辆低调的马车,就停在不远处。
她上了车,墨渊什么也没问,只是将她冰冷的手,裹进自己的大手里。
“结束了?”
“嗯,结束了。”
苏妙妙摊开手心,那个粗糙的木雕蝎子,静静地躺在她掌心。
她看着这个小小的蝎子,又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左手的手腕。那个曾经一度发烫的印记,此刻已经恢复了冰凉,颜色也变回了最初那淡淡的粉红,仿佛昨夜的异变,只是一场错觉。
苏张氏死了,带走了她对苏妙妙前半生的所有亏欠。
但她留下的这段忏悔,和这个小小的木雕,却像一把新的钥匙,打开了另一扇通往更深秘密的大门。
【一个温柔的、会救人的妖女母亲;一个爱上了不该爱的人的痴情女子;一个神秘的、姓墨的男人;一个粗糙的、作为信物的蝎子……】
苏妙妙靠在墨渊的肩上,缓缓闭上了眼睛。
【我这爹妈的爱情故事,真是比我开火锅店还波澜壮阔。】
她的人生剧本,在今天,彻底翻开了新的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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