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小二混在散场的人流边缘，刻意放缓了脚步。脑海中仍在反复咀嚼着林婉清关于“心念微控”与“静心”的提点，只觉得眼前似乎推开了一扇新的窗户，看到了之前被忽略的风景。藏经阁，《灵枢细解》，《微尘控元篇》……这些名字在他心中盘旋，盘算着如何在不引人注意的情况下，去接触这些典籍。
正当他沉浸于思绪，准备拐向通往废丹处理房那条僻静小径时，一个清脆如黄鹂鸣柳的声音自身侧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好奇与几分跳跃的活力。
“喂！等等！”
赵小二脚步一顿，循声望去。只见一旁一株枝叶繁茂的迎客松旁，立着一位身着百草峰特有翠绿裙裳的少女。少女约莫十五六岁年纪，肌肤白皙，一双杏眼灵动有神，乌黑的发髻上斜插着一支简单的木纹发簪，簪头却巧妙地雕成了一株含苞待放的灵草模样，为她增添了几分俏皮。她正双手背在身后，身体微微前倾，笑吟吟地打量着赵小二，那目光直接而坦率，毫无寻常女修见到男修，尤其是见到杂役时的矜持或疏离。
“你就是那个在讲道堂上，问倒林师姐的杂役？”少女不等赵小二回应，便自顾自地继续说道，语气里满是发现新奇事物的兴奋，“我叫孙倩，百草峰的。你刚才那个问题，可真有意思！”
赵小二心中微凛。他并不想因为一次提问就成为焦点，尤其还是被一个陌生的、看起来地位不低的外门弟子当面拦住。他迅速收敛心神，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拘谨和疑惑，微微躬身：“孙师姐谬赞了。弟子赵小二，厚土峰杂役。方才只是心中困惑，斗胆向林讲师请教，谈不上问倒。”
“哎呀，别那么拘束嘛！”孙倩浑不在意地摆摆手，几步就跳到了赵小二面前，带起一阵淡淡的、混合了多种清新草木气息的香风，“林师姐平时多清冷一个人啊，能让她多说那么几句，还特意指出藏经阁的典籍，这可不就是问倒了嘛！”
她绕着赵小二走了半圈，上下打量着，目光最终落在他那双因长期处理废丹杂物而显得有些粗糙，但指节分明的手上，眼中好奇更盛：“你对灵草处理很有见解嘛！不用中和媒介，直接探讨灵力平顺过渡……这想法很特别啊！我们百草峰很多师兄师姐，都还停留在猛火淬炼或者依赖固定丹方配比的阶段呢。”
赵小二心头一动，面上却不动声色：“弟子愚钝，只是胡乱猜想，当不得真。孙师姐身为百草峰高徒，见识广博，弟子岂敢班门弄斧。”
“什么高徒不高徒的，”孙倩撇撇嘴，显然对这套客气话不感冒，“灵草之道，本就千变万化，哪有什么固定不变的真理。我觉得你那个想法就很有启发性！比如我们百草峰后山有一些特别娇气的灵草，‘月光苔’、‘幻心兰’之类的，对处理时灵力的要求就极高，火候稍猛就枯萎，灵力稍有滞涩就药性大减，烦都烦死了！”
她像是找到了倾诉对象，小嘴叭叭地说了起来：“就用‘月光苔’说吧，必须用极其柔和的水属性或者木属性灵力浸润，还不能是死水一潭，得是那种……嗯……活水，带着生机流转意味的灵力，才能最好地保存它的月华寒息。可这‘活水’的感觉，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死了！”
听到“月光苔”和“活水”般的灵力流转，赵小二眼神微不可察地闪动了一下。这正是他之前借助那颗蕴含特殊水韵的废丹，成功提取出一丝月华寒息时所用的方法！虽然极其粗浅，但方向似乎是对的。
他沉吟了一下，觉得这是一个交流印证的好机会，而且孙倩看起来心思单纯，并非刘枫那般心怀恶意之人。便斟酌着词语，试探性地说道：“孙师姐所言极是。弟子曾听闻，处理此类阴寒娇贵灵草，或可借鉴‘润物细无声’之理。灵力输出非是强行灌注，而是如同夜露凝结，自然依附，缓缓渗透。其间或可佐以细微的神念牵引，模拟潮汐涨落之韵律，或许能更好地引导其内蕴寒气，而不伤其根本。”
这番话，半是来自那本《基础炼丹手诀残卷》上关于水性药力处理的模糊描述，半是他自己从废丹“丹韵”中感悟和多次失败后总结出的心得，说得颇为拗口，甚至有些异想天开。
然而，孙倩听完，杏眼却一下子亮了起来，猛地一拍手：“对啊！潮汐韵律！我怎么没想到！一直想着怎么把灵力弄平稳，却忘了‘平稳’不等于‘死板’，自然的流转本身就带有韵律！哎呀，赵师弟，你果然有点东西！”
她这声“赵师弟”叫得自然无比，仿佛赵小二根本不是什么杂役，而是与她平辈论交的同道。她兴奋地凑近两步，几乎要抓住赵小二的胳膊：“你再跟我说说，那‘夜露凝结’的感觉，具体该怎么把握？灵力输出的节奏呢？”
她身上那股清新的草木气息更加清晰，带着阳光和雨露的味道，与废丹处理房那终年不散的焦糊药腥气截然不同。赵小二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拉开一点距离，心中有些哭笑不得。这位孙师姐，也太过……自来熟和专注了些。不过，这种对丹道纯粹的探究热情，让他心生好感，也减少了几分戒备。
“孙师姐，弟子也只是妄加揣测……”他苦笑着，正准备含糊过去。
“别弟子弟子的啦，听着别扭。”孙倩打断他，眼睛弯成了月牙，“咱们这是探讨，互通有无！你叫我孙倩就好。走走走，这边说话不方便，我知道个地方安静！”
说着，她竟不由分说，指着不远处一片被各色低阶灵草环绕的小亭子，示意赵小二过去。
赵小二看着眼前这个热情洋溢、眼神清澈的少女，又瞥了一眼周围偶尔投来的诧异目光，心中权衡片刻。拒绝似乎显得太过不近人情，而且与一位百草峰弟子交好，或许对未来接触更多灵草知识有益。他点了点头，低声道：“那……恭敬不如从命，孙师姐请。”
“这就对嘛！”孙倩笑容更盛，当先引路，翠绿的裙摆在小径上翩跹，如同一只活泼的灵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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