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注，整个城市被笼罩在一片白茫茫的水幕之中。凌晨三点，苏婉婷所住的高档公寓楼下，一片死寂，只有哗啦啦的雨声冲刷着世间万物。
一辆黑色的轿车，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停在小区马路对面，一个不起眼的阴影角落里。车灯熄灭，引擎却并未完全冷却，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主人的徘徊与挣扎。
车内，陆寒琛瘫坐在驾驶位上。
他浑身湿透，昂贵的西装布料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消瘦而狼狈的轮廓。头发凌乱地耷拉着，不断有水珠顺着发梢滴落，滑过他苍白如纸、胡茬青黑的脸颊。浓重的酒气混杂着雨水的湿漉气息，弥漫在狭小的车厢内。
他仰着头，靠在椅背上，双眼空洞地睁着，透过被雨水模糊的车窗，死死盯着马路对面那栋公寓楼的一个窗口——那是苏婉婷和念念居住的楼层，一片漆黑，象征着主人早已安睡，与他所在的这个冰冷、潮湿、绝望的世界隔绝。
手臂上的伤口因为雨水的浸泡和之前的粗暴驾驶，又开始隐隐作痛，但那点物理上的疼痛，与他心口那片无边无际的、被撕裂的荒芜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酒精在他的血液里灼烧，却烧不灭脑海中反复回放的画面——苏婉婷冰冷的眼神，决绝的话语，还有念念躲在她身后，那带着恐惧的小脸。
“婉婷……念念……”他无意识地喃喃着，声音沙哑破碎，被窗外的雨声轻易吞没。他像个迷失在暴风雨中的孩子，唯一的光亮和方向，就是那扇漆黑的窗户。仿佛只要守在这里，离他们近一点，再近一点，那颗空洞冰冷的心就能得到一丝微不足道的慰藉。
他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能做什么。道歉？忏悔？乞求？他知道都没用。他只是无法忍受独自待在那个空旷、死寂的别墅里，被无尽的悔恨和痛苦吞噬。在这里，至少能感受到一丝与他们呼吸着同一片空气的虚假靠近。
时间在暴雨和绝望中一点点流逝。酒精的后劲混合着极度的疲惫，如同潮水般不断冲击着他早已脆弱不堪的神经。他的意识在清醒与浑噩之间剧烈摇摆，视线越来越模糊，只有对面那扇窗户，如同一个执拗的坐标，牢牢钉在他的视网膜上。
他就这样，在车里坐了一夜。听着雨声，看着那扇窗，时而清醒地承受着凌迟般的痛苦，时而又陷入短暂的、充斥着噩梦的昏睡。
……
清晨六点，暴雨渐歇，天空泛起了鱼肚白。
苏婉婷如同过去的每一个早晨一样，准时起床。她轻手轻脚地准备好早餐，然后去叫念念起床，准备送他去幼儿园。
念念揉着惺忪的睡眼，背着可爱的小书包，被妈妈牵着手，走出了公寓大楼。
雨后的空气格外清新，带着泥土和青草的气息。念念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面，对崭新的一天充满期待。
然而，就在他们走到小区门口，等待保安开门放行的时候，念念眼尖，一下子注意到了马路对面那辆停了整整一夜、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黑色轿车。
更让他害怕的是，车里那个模糊的人影，正直勾勾地看着他们这边！
那眼神，即使在晨光微熹中，也带着一种让小孩子本能感到恐惧的、执拗而空洞的东西。
“妈妈！”念念吓得小脸一白，猛地缩回到苏婉婷身后，小手死死攥住她的衣角，声音带着哭腔，“那个……那个黑色的车！里面的叔叔……好可怕！”
苏婉婷的心猛地一沉！
她顺着念念指的方向看去，当看清那辆车以及车里那个虽然模糊但无比熟悉的身影时，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陆寒琛！
他竟然真的在这里！在楼下守了一夜？！
看着儿子吓得瑟瑟发抖的样子，再看看车里那个明显状态不对的男人，苏婉婷心中最后一丝因为过往而产生的、极其微弱的复杂情绪，瞬间被滔天的怒火和强烈的恐惧所取代！
他疯了！他真的彻底疯了！
他这样失控的行为，已经严重威胁到了她和念念的安全和平静！
没有任何犹豫，苏婉婷立刻将念念紧紧护在怀里，挡住他的视线，同时用最快的速度掏出了手机。她的手指因为愤怒和后怕而微微颤抖，但她还是极其迅速地解锁，拨通了报警电话。
“喂，你好，我要报警。”她的声音冰冷而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地址是云锦公寓小区门口。有一个男人，疑似醉酒和精神失控，开车在我家楼下守了一整夜，现在正盯着我和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受到了严重惊吓。我怀疑他具有潜在的攻击性和人身威胁性，车牌号是……”
她准确无误地报出了陆寒琛的车牌号和他此刻的位置。
挂断电话后，苏婉婷没有丝毫停留，立刻抱着还在发抖的念念，转身快步返回了公寓大楼，并将单元门紧紧锁住。她不能让念念再暴露在那个疯子的视线下哪怕一秒钟！
……
警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很快划破了清晨的宁静。
两名警察下车后，径直走向了那辆依旧停在原地的黑色轿车。他们敲了敲车窗。
车内，陆寒琛似乎被鸣笛声和敲击声惊醒。他茫然地抬起头，眼神浑浊而涣散，过了好几秒，才仿佛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缓缓摇下车窗，一股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
“先生，请你下车，配合我们调查。”警察皱了皱眉，严肃地说道。
陆寒琛没有反抗，或者说，他此刻的状态根本无力反抗。他顺从地，甚至有些麻木地推开车门，踉跄着下了车。他浑身湿透，脸色惨白，手臂上胡乱缠绕的、被血渍和雨水浸透的布条显得格外刺眼。
“我……我只是看看他们……”他喃喃着，试图解释，但语言组织得混乱不堪，“我……我没想干什么……”
警察没有理会他的辩解，依法对他进行了简单的酒精测试，结果远超醉驾标准。同时，他此刻狼狈不堪、精神恍惚的状态，以及苏婉婷报警时描述的“潜在威胁性”，都让警察决定将他带回派出所进行进一步调查和处理。
在将陆寒琛带上警车前，按照程序，一名警察需要对车辆进行初步检查。
当警察打开副驾驶的车门时，映入眼帘的景象，让他都不由得愣了一下。
副驾驶的座位上，散落着几十张照片。有些是打印出来的，有些甚至是冲洗出来的，数量之多，几乎铺满了整个座位。
而照片上的人，无一例外，全是苏婉婷和念念！
有苏婉婷独自在海外街头行走的抓拍，有她带着念念在公园玩耍的远景，有念念上幼儿园时的侧影……照片的时间跨度极大，有些看起来甚至是好几年前拍的，照片的边缘已经微微泛黄。拍摄的角度大多隐蔽，像是长期、远距离的偷拍。
这些照片，像无声的证据，揭示了一场漫长而偏执的窥视。它们静静地躺在那里，却比任何歇斯底里的咆哮，都更令人感到毛骨悚然。
警察小心地用戴着手套的手，拿起几张照片，目光凝重地看了一眼被带上警车、依旧神情麻木的陆寒琛。
这个男人，不仅醉酒，行为失控，吓坏了孩子，还长期偷拍、跟踪前妻和儿子……
这件事，远比他想象的更加复杂和严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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