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赵启明站在原地,也不说话,那工作人员倒是没有多想,只是扭了身,从边上的小门进了供销社里面。关了门,一转身,就被吓了一跳。
只见杨清岚板着小脸,站在柜台前,严肃地看着她,而手,则拐着,扶在了那高高的柜台后面,她们几个售货员早就藏好的一批布料上面。
这售货员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定了定神,然后恶狠狠地喊道:“你是从哪进来的了?!去去去!赶紧出的!谁家的孩儿了,这来不懂事儿。”
打杨清岚有记忆以来,她就没怕过谁。此时更是半点不带怕的,盯住那个售货员,她朗声说道:“我家排了大半年了,就是买不下布。今儿要不是我钻进来了,还不知道是你们明明有布,就是不买给人们!”
“我也不多要,我今儿就拿的六十尺布票。你给我扯上八尺劳动布,剩下的,我全要绿棉布!”
“你要是不卖给我,我现在就上街吼上一嗓子,说你们供销社的人把布藏起不卖!”
售货员气笑了,双手交叉在胸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杨清岚,说道:“我们留下的布是上头领导有用的。你和谁说也没用。不信,你就看看,就算你说出的,这古桥城里,有没人敢来闹事的。”
杨清岚见着这售货员居然不怕,心下有些着急。她刚钻进来就数清楚了,这些人明明各种布料都留了十来匹。这来多,就算扯给她家要用的,也根本扯不了多少。但是现在,这个人居然不怕她说出去,那就麻烦了。
然而,还没等她再想出办法来,从供销社柜台后面的屋子里走出一个人来,边走边说:“小张,你作甚了?还不赶紧进来?就等的算你那头起要多少尺了!”
那小张则是转了头应道:“李姐,你等等我收拾了这个小畜生的。上门板时候没有看见,叫她溜进来了。还敢威胁我了。”
从柜台后面走出来的人,也看到了杨清岚,和她手搭着的,那批被她们截留的布料。刚要皱眉骂,却好像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问道:“你和文化馆的李馆长是甚的关系了?”
听到这句问话,杨清岚就知道今儿的事儿能成,她连想都不用想,脱口而出:“李春生是我姥爷!”
小张在听到杨清岚的回答时,也是吃了一惊。紧接着,她就被问话的李姐拽到了柜台后面。李姐捂着嘴,小声地在小张耳朵边上说道:“应该就是了。上次我看见李馆长和这个孩儿在街上聊天来。李馆长那人平时根本不和人多说话,那天可是和这个孩儿,就在街上说了半天了。”
小张也捂了嘴,悄悄说道:“可是我听说李馆长根本没有结过婚啊,哪来的外孙子了?”
“李馆长以前有个弟弟,死在日本人来的那年了,后头认了个干闺女,应该就是这个孩儿家妈。李馆长这辈子就是活得个他兄弟了。不结婚也是因为他兄弟小小的就没了。你想哇,那肯定要对自己兄弟的干闺女好了。”
“啧。她今儿要买六十尺布了!卖给她,咱们几个就不够分了么。”
“咱们几个这次每个人都匀上些出来,卖给就对了,不要惹事。她家再有本事,六十尺的布票肯定也攒了不短时间了。这次买了,下次还不知道哪年再买了。不要少下人家领导要的就行了。咱们几个分分,就这一次,少些就少些了。”
“那你进的和她们几个说的哇。我在这给她扯布的。”
两人叽叽咕咕商量完,小张就把抱在胸前的胳膊放了下来,走到了前面,跟杨清岚说道:“把钱和票都给我哇。到门口桌桌那头等的去。我现在给你扯布。”
一把摊开手里的手绢包着的一沓花花绿绿的布票,杨清岚一脸不认同的说道:“人家谁家扯布还能不看住些了?你就扯哇。你扯够我要的数,票和钱还能短下你的?”她买东西,从来没有过先给钱的时候。
小张也不愿意再和她麻缠了,后面屋子里的人们可是还等着分布呢。看见她手里的票,数量应该差不多,于是直接抱起一匹蓝色的劳动布,和一匹绿色的棉布,走到刚才卖布临时摆在门口的桌子上。
从桌子边上,熟练的拿起一头钉在桌子上面的黄色木尺,一尺一尺的量了起来。一边量,一边还问着:“劳动布是要八尺哇?”
杨清岚紧紧贴在小张身侧,一边看她量布,一边回道:“嗯,八尺的劳动布,一共六十尺布票,还剩的五十二尺,都要绿棉布。”
小张听到杨清岚算数,心下有些诧异,问道:“你几岁了?上学了?还会算数了?”
杨清岚挺着小胸脯,骄傲地说:“我爸爸以前是会计!早就教会我打算盘了!”
这下,小张心里彻底歇了埋怨的心思。人家这家人家是有本事的,还是不要得罪了。于是,本来被她抻的展展的布料,稍微的松了松,多给了一些。
看到小张手松了些,杨清岚也没有把目光从布料上面移开,只是嘴上说道:“谢谢姐姐。”
之前卖布的时候,被不知道哪家来的秃小子叫了声阿姨的小张,本来一直心里不大高兴。这会,因为杨清岚的这声姐姐,她才感觉舒坦了。看吧,她就说那秃小子近视眼,看不清人脸,瞎叫唤。
很快把布都扯好,小张熟练的叠好,然后包上草纸,在扎草绳之前,又去后面柜台底下的一个小筐里,抓了一把花布碎布头子,一起包进了草纸里面,又用草绳扎紧了,递给了杨清岚。
看到一句姐姐,就能绕上一把花碎布,杨清岚笑得见牙不见眼的,更热情地说道:“谢谢张姐姐啊。这是六十尺布票,八尺劳动布是八块钱,五十二尺棉布是二十六块,一共三十四块钱,你数好了我再走。”
此时小张心情也是大好,接过钱和票,仔细数了一遍,发现没问题,让杨清岚把草纸兜子藏进衣服里面,别让人看见的。然后给她打开门,让她赶紧回家去了。
出了门的杨清岚,看到供销社台阶下面站着的赵启明,高兴的一蹦一跳的下了台阶,然后高傲的看向赵启明,说道:“走!回家吃饭的!”
在外面站着等了半天,正打算回杨家去搬救兵的赵启明,看到杨清岚毫发无损地从里面出来了,肚子上,衣服下面还鼓着个包,心里暗想:“这个怪人没有挨打,还真的买下布了?”
不过杨清岚可没傻到在街上跟他解释啥,而是自顾自地先往家去了。
跟在她身后的赵启明,看着杨清岚好好走两步就要蹦上一下的样子,心里其实早就确定了,这个人绝对是买到布了,不然不可能这么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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