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棠音的声音在寂静中回响，带着一种讲述神话般的庄严冷漠。她的目光扫过苏琳溪因震惊而苍白的脸，又轻蔑地瞥了一眼神色凝重的陈光。
“我知道你听过一个故事。”她慢慢地说，“一个关于太阳之王与月亮之女，共同守护世界，最后却被所谓‘星辰之眼’撕裂的……童话。那个老萨满，用他那双快要瞎掉的眼睛，从发霉的洞穴壁画上，给你解读出了这样一出可笑的悲剧，对吗？”
她的话，恰好触到了苏琳溪记忆的核心。那个在长白山深处的一个古老山洞里，由篝火、鼓点和古老语言构成的夜晚，曾经给予她和陈光极大的震撼与启发。但现在，这一切在母亲的口中，都变成了不值一提的谎言。
“现在，听好了，琳溪。听听我们血脉中，真正流淌的史诗。”
蓝棠音的眼中，黑雾翻涌着，映出了一个失落的太古时代。
“在人类还未被‘个体’这个概念所诅咒的黄金时代，我们的祖先，初代阴瞳女帝，统治着一个前所未有的大陆。她并非什么月亮之女，她是唯一的、至高无上的‘意识君主’。她的阴瞳，不是用来看的，而是用来‘连接’的。一道精神的圣光，将她所有的子民连接成一个完美的、和谐的整体。”
她的描述，在苏琳溪的脑海中勾勒出了一幅美好的梦境。
“在那个帝国里，没有谎言，因为思想是共通的。没有孤独，因为情感是相连的。没有战争，因为意志是统一的。每个人都是整体的一部分，每个人都能感受到他人的喜悦与悲伤。那是一个真正的大同世界，一个由精神纽带构建的、永恒的和平天国。而我们的先祖，就是这个天国的核心。”
苏琳溪的心神被这番宏大的故事所触动，一时间竟忘了反驳。
“但是，”蓝棠音的语气一转，带上了深深的恨意，“天国的边缘，总有野蛮人窥伺。在大陆的另一端，栖息着一个信奉烈日、崇拜力量的部落。他们的首领，就是所谓的‘太阳之王’。他们和你身边这个男人一样，体内流淌着肮脏龌龊的阳瞳血统。”
她指向陈光，眼神如同锋利的刀刃。
“他们的阳瞳，不是为了守护，而是为了计算。计算如何最高效地掠夺资源，计算如何最精准地杀死敌人。他们的世界里，只有‘我’，没有‘我们’。他们将我们先祖建立的和谐统一，视为必须摧毁的软弱。他们嫉妒，他们贪婪，他们妄想把我们高贵的血脉，踏在脚底。”
“于是，那个卑劣的萨满王，上演了一出最古老的骗局。”蓝棠音的声音里充满了不屑，“他伪装成仰慕者，带着谦卑的微笑和华丽的贡品，来到了女帝的面前。他赞美女帝的智慧，歌颂她帝国的和平。他用花言巧语，骗取了我们先祖的信任，甚至……她的爱。”
苏琳溪的心口狠狠一紧。这个版本的故事，将那份原本象征着和谐与共生的情感，彻底扭曲成了背叛与阴谋。
“他真正的目的，从来都不是什么联合。他想要的，是窃取阴瞳的核心，斩断连接所有子民的精神网络。他要摧毁我们的和谐，用他那套属于个体的、自私的、充满纷争的法则，来奴役整个世界。他要让所有人都变成和他一样的、孤独而又狂妄的野兽。”
“那所谓的‘星辰之眼’，”蓝棠音冷笑一声，“根本不是什么天外降临的灾难。那是阳瞳萨满王为了控制我们阴瞳血脉，处心积虑制造出的、最恶毒的枷锁！一个可以压制、可以屏蔽、甚至可以反噬我们力量的牢笼！”
“当我们的先祖，那位仁慈的女帝，终于发现他的阴谋时，一切都已经太晚了。她的爱，变成了刺向自己心脏最锋利的刀。在她的帝国即将被颠覆，她的子民即将被奴役的最后关头，她做出了最悲壮、也是最伟大的决定。”
蓝棠音的眼中，闪烁着一种狂热的光芒。
“她没有选择苟活，也没有选择失败。她引爆了自己全部的阴瞳本源，与那个骗子同归于尽！那不是一场被撕裂的悲剧，琳溪，那是一场伟大、更是主动的自我牺牲！她用自己的毁灭，保住了我们血脉最后的火种，让它得以在漫长的岁月中流散，不被阳瞳的后裔们赶尽杀绝。”
“而真正的蓝家，”她的语气充满了自豪，“是那场大毁灭后应运而生的忠诚守护者家族。他们世世代代，忠心耿耿地寻找并保护着流落在外的女帝后裔，为了那一天——有人能重现帝国的荣光。我们一直依靠着他们的守护，直到今天。等待着……你。”
故事讲完了。一个与苏琳溪认知完全相反的“史诗”，但逻辑自洽，且充满悲壮色彩。
苏琳溪的头痛欲裂。两个截然不同的版本，在她脑中疯狂地冲撞。一个是萨满口中和谐共生的古老传说，一个是母亲眼中充满背叛与仇恨的帝国悲歌。她不知道该相信谁，她的信念，她的世界观，在这一刻被搅乱得支离破碎。
“不……这不是真的……”她抱着头，痛苦地呻吟，“你在骗我……”
“我骗你？”蓝棠音看着女儿的痛苦，脸上却露出了更加疯狂的神色，“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你看清真相！而你，却宁愿相信一个外人的谎言！”
她的耐心似乎已经耗尽。她一步步逼近，强大的精神力，如同无形之墙，压得苏琳溪往后退，直到后背抵住了冰冷的墙壁，退无可退。
“现在，你已经知道了我们背负的宿命。但是，你的血脉还不够纯粹。它被污染了。”蓝棠音的声音，如同恶魔的最后通牒，“被阳瞳的血脉，被那些无聊的友谊和爱，污染了。”
“你必须‘净化’自己。”
苏琳溪惊恐地抬起头，看着母亲那双已经彻底疯狂的眼睛。
“为了觉醒你血脉中最后、也是最强的力量。为了让你和我一样，不再受这星辰之眼的压制。为了让我们母女，能真正携起手来，利用这件本该属于我们的武器，去亲手建立那个属于我们的、永恒的帝国……”
蓝棠音的目光，慢慢移向了自始至终都保持着戒备姿态的陈光。
她的嘴角，勾起一个残忍至极的弧度。
“去吧，琳溪。”她轻轻命令，那声音却如同最严厉的圣旨，“亲手，杀了他。”
“用这个阳瞳后裔的血，来完成你最后的加冕。向我证明，你已经斩断了所有不必要的羁绊，有资格成为新世界，那另一位更强大的女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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