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龙念生四人拖着疲惫不堪却兴奋异常的身体，终于摸回了己方那片几乎被夷为平地的阵地。
赵铁柱带着佯攻的兄弟早已撤回，正焦灼不安地等待着。看到龙念生他们浑身浴血却基本囫囵个儿回来，甚至还……押着一个被捆得结实、嘴里塞着破布、身穿日军军官服的俘虏时，赵铁柱的眼珠子差点瞪出来。
“我滴个亲娘……你们真把鬼子指挥部端了？还抓了个活的？”赵铁柱冲上去，狠狠揉了揉眼睛，确认不是幻觉。
狗剩嘿嘿一笑，抹了把脸上的黑灰：“不止呢班长，念生兄弟一枪就撂倒了他们当官的，大个把鬼子的弹药库都送上天了！这俘虏是个通讯兵，腿被打断了，我们顺手捞回来的！”
阵地上残存的十几个兄弟全都围了上来，看着那满脸惊恐的日军俘虏，又看看龙念生四人，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和狂喜。夜袭成功，还抓了俘虏，这简直是这些天来听到的最好消息！
“快！给念生兄弟他们弄点热水，处理伤口！”赵铁柱连忙吩咐，自己则蹲下来，扯掉俘虏嘴里的破布，用半生不熟的日语开始审问。那俘虏早就被吓破了胆，又疼又怕，没问几句就吐露了不少情报：他们是日军第3师团的一个精锐前锋大队，奉命不惜代价打开闸北缺口。昨夜被端掉的是其先遣中队指挥部，中队长已死，弹药损失严重，暂时进攻能力大减，但后续大队主力天亮后必至，且携有步兵炮等重武器。
消息迅速通过还能用的野战电话层层上报。
天色微明时，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来到了这片残破的阵地——一位挂着少校衔的团部参谋，带着两名警卫。参谋姓周，面容严肃，目光锐利。他仔细查看了俘虏，听取了赵铁柱（着重强调了龙念生的关键作用）的汇报，又实地观察了染坊方向依旧未熄的火光和隐约的混乱。
“龙念生？”周参谋的目光落在正在简单包扎手臂伤口的龙念生身上。
“到！”龙念生起身立正。
“北平来的学生？以前摸过枪？”
“报告长官，学生投军，以前在学校军训打过靶，私下……也喜欢琢磨。”龙念生回答得不卑不亢。
周参谋上下打量着他，这个年轻人脸上还带着稚气，但眼神沉稳，透着与年龄不符的坚毅和一丝……锐气。昨夜的行动，胆大心细，战果显着，绝非普通新兵甚至老兵能做到。
“很好。”周参谋点了点头，语气缓和了些，“你们昨夜的行动，打乱了日军前锋的部署，为我们调整防御争取了至少半天时间。团座已经知道，给你们记功！俘虏和情报很有价值。”
他话锋一转，面色更加凝重：“但是，形势依然危急。鬼子大队主力即将压上，我们团奉命死守此处至今日黄昏，掩护师主力调整部署。你们连……现在还剩多少人能战斗？”
赵铁柱清点了一下，连同轻伤员，能拿枪的不过十八人，弹药更是所剩无几。
周参谋沉吟片刻，目光再次看向龙念生：“龙念生，团座需要一支精干的突击小组，执行一项关键任务。我看你胆识过人，身手也不错，有没有胆子挑更重的担子？”
龙念生心中一凛，知道真正的考验来了。“请长官下令！誓死完成任务！”
“好！”周参谋拿出一张简陋的地图，指着一个画了红圈的位置，“这里，离你们阵地约三里，是苏州河上的一座废弃小铁桥，叫‘通济桥’。桥虽不大，但结构尚存。日军若想快速迂回包抄我团侧翼，这里是最近的通道。团部判断，鬼子很可能派一支精干分队，试图夺占或修复此桥。”
他的手指重重敲在红圈上：“你们的任务，不是死守，而是在鬼子可能到来之前，彻底炸毁这座桥！不惜一切代价，阻止日军利用它！炸桥后，向西南方向我团二营阵地靠拢。”
炸桥！这是真正的破袭任务，危险系数极高，不仅要面对可能的日军，还要在敌人眼皮底下完成爆破，然后安全撤离。
赵铁柱脸色变了变，想说什么，但看了看周参谋严肃的表情，又忍住了。
“有炸药吗？”龙念生直接问出关键。
“有。”周参谋示意警卫抬过来两个木箱，里面是整齐码放的tNt炸药块、导火索、雷管和简易起爆器，“这是团部工兵连仅存的储备，都交给你们。大个子，”他看向背着炸药包袱的大个，“你懂爆破？”
大个挠挠头：“报告长官，以前挖矿玩过土炸药，这个……更高级些。”
“龙念生，你负责指挥这次行动。赵班长，你带其余兄弟，继续在此地牵制敌人，制造我们仍在死守的假象，掩护突击小组行动。”周参谋下达了明确指令，将一支花机关（mp18冲锋枪）和几个弹鼓递给龙念生，“这个，给你用。任务只许成功，不许失败！事关全团安危！”
“是！”龙念生接过沉甸甸的花机关，感受着冰凉的金属触感，一股沉重的责任感压在肩头，但更多的是一种被信任、被赋予重任的激昂。
他迅速点了将：狗剩（精准射手）、大个（爆破手）、泥鳅（侦察兵），再加上一个叫“老烟枪”的沉稳老兵，组成五人突击小组。每人尽可能多地携带弹药和手榴弹，大个和泥鳅主要负责背负和安放炸药。
晨曦微露，废墟间弥漫着破晓的寒意和未散的硝烟。
龙念生最后检查了一遍装备，目光扫过即将同生共死的四位战友，也扫过赵铁柱和阵地上一张张或担忧或鼓励的脸。
“兄弟们，”他深吸一口气，声音不高却清晰，“咱们昨晚捅了马蜂窝，今天要去断鬼子的路。废话不多说，任务完成，咱们回来喝酒！要是回不来……黄泉路上，也有个伴儿！出发！”
五人如同离弦之箭，再次投入危机四伏的废墟战场，向着那座决定数百袍泽生死的“通济桥”潜行而去。
真正的淬炼，才刚刚开始。
（第210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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