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法夫尼尔号】
这行冰冷的文字，无声悬浮在公共频道中。
压迫感，却胜过之前那头宇宙巨兽的任何一次咆哮。
法夫尼尔。
那是这艘船早已被埋葬的旧名。
在林默将其与“创世纪框架”融合，诞生出“摇篮”之魂后，这个名字便被封存进了数据库的最底层。
对方能一口叫出这个名字，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示威。
舰桥内，劫后余生的稀薄空气再次凝固。
这一次，比面对“迷航黑雾”时更沉，更冷。
那是一种面对绝对未知，且是远超自身理解范畴的未知时，从灵魂深处渗出的寒意。
“他们是谁？”
顾知夏的声音压得很低，双手已经无声地搭回武器控制台，指尖在冰冷的金属表面虚按，进入了随时可以开火的临战姿态。
林默没有回答。
他的视线死死锁定着屏幕上那个庞然巨物。
静谧。
黑暗。
沉默。
它不像一艘船，更像一座漂浮在宇宙中的巨大墓碑，其存在本身，就在宣告着某种终结。
无能量护盾，无武器启动迹象。
这不是善意，而是源于绝对自信的傲慢。
巨龙，从不对蝼蚁亮出獠牙。
“父亲。”
摇篮在林默脑中轻语。
“分析失败。对方舰体表层存在一种无法解析的‘信息场’，所有探测波在接触瞬间即被同化或无效化。”
“从概念层面来讲，它‘拒绝’被我们观测。”
拒绝被观测。
林默的瞳孔骤然收缩。
这已经不是科技，而是法则。
“对方正在发起通讯请求，请求建立全息投影链接。”摇篮的童声响起。
“接进来。”
林默没有丝毫犹豫。
他倒要看看，这艘幽灵船的背后，究竟藏着什么。
光芒在舰桥中央汇聚。
一个穿着白色研究员长袍的女人，被全息投影勾勒出来。
她看起来二十七八岁，一头柔顺的蓝色长发随意披散，五官精致得不似真人，仿佛是被投入了无尽心血的艺术品。
她脸上带着一丝温和的、属于学者的微笑。
可她的眼神却是一片不起波澜的深潭，仿佛世间万物都不足以在其中投下任何涟漪。
这女人出现的瞬间，舰桥内的温度仿佛都凭空下降了几度。
顾念秋下意识地朝林默身后缩了缩，手里紧紧攥着一块刚刚没舍得吃的“定心锚饼干”。
她小声嘀咕：“这个姐姐……看起来比刚才那个大眼珠子还吓人。”
女人的目光掠过舰桥，没有在任何人身上停留，直接落在了林默身上。
那是一种审视。
甚至带着一丝考究。
“你好。”她率先开口，声音清冷悦耳，“我叫蓝悦。”
“林默。”林默言简意赅。
“林默……”
蓝悦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好看的眉头微微蹙起，似乎在检索某个无法想象的庞大数据库。
“陌生的名字。”
“一个……全新的变量。”
她的话语中充满了林默无法理解的词汇，但每一个字都让他心头发沉。
“你看起来很疲惫。”
蓝悦的目光扫过林默的脸，又转向他身后那张刚刚被鲜血浸染过的舰长席。
“刚刚经历了一场有趣的战斗。”
“能在‘饕餮’的胃里闹出这么大动静还成功脱身，你是第一个。”
“了不起的求生本能。”
饕餮。
她轻描淡写地，为那头吞噬宇宙的恐怖存在，起了一个如此接地气的名字。
林默全身的戒备提到了顶点。
“我们无意与你为敌。”他沉声说道，“我们只是路过。”
“路过？”
蓝悦闻言，嘴角的笑意更深了，那笑容里带着一丝俯瞰众生的怜悯。
“不，没有什么‘路过’。”
“在时间的河流里，每一次相遇，都是被设定好的坐标。”
“你们能出现在这里，出现在我的面前，本身就是‘命运’的一部分。”
她的目光，缓缓从林默身上移开，开始打量起整艘摇篮号。
她的视线仿佛能够穿透厚重的甲板，洞悉这艘船的每一个秘密。
“用‘地心之骸’做装甲，奢侈，但有效，想法不错。”
“相位偏转护盾……嗯，是艾瑞斯那个小丫头的理论雏形，没想到真的被实现了。”
“哦？这个是……‘创世纪框架’？”
她饶有兴致地“看”向船体深处。
“竟然真的用数万人的心跳，去‘喂养’出了一个初生的灵魂。真是个既疯狂又天才的设计。”
她顿了顿，忽然对林默笑了笑。
“唱摇篮曲了吗？”
“对，就该唱摇篮曲，那是‘祂’最熟悉的频率。”
她每说一句，林默的心就往下沉一分。
她对这艘船的了解，甚至超过了他自己！
艾瑞斯博士、旧时代的禁忌研究、创世纪框架……这些被深埋的最高机密，在她口中，却像自家后花园里种的花草般信手拈来。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了驱动着整艘船的能量核心。
那颗悬浮在引擎室，散发着金色光芒的“星髓”。
“原来如此……”
蓝悦的眼中，终于出现了一丝恍然。
“你用‘秩序’的概念，暂时中和了它的‘神性’，强行完成了融合。”
“一个……相当取巧的办法。”
她的视线重新回到林默脸上。
“难怪，你不是‘他’。”
“‘他’是谁？”林末抓住了这个关键。
蓝悦没有回答。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那平静的眼神深处，渐渐浮现出一丝难以掩饰的……失望。
“我等了很久。”
她轻声说，像是在自言自语。
“在时间的循环里，播下了无数种子，看着它们以各种各样的方式发芽、生长，然后枯萎。”
“我以为，这一次，这颗最顽强的种子，终于能结出我想要的果实。”
她看向林默，缓缓摇了摇头。
“可惜，长歪了。”
“你很优秀，林默。真的。你的坚韧，你的智慧，你的决断力，都超出了我的预期。”
“你甚至拥有了和他一样的眼神。”
她的话锋一转，变得冰冷。
“但你终究不是他。”
“你的灵魂里，缺少了最关键的那块拼图。”
“你没有‘过去’。”
“所以，你无法理解自己的‘使命’。”
使命？拼图？
蓝悦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钥匙，却又指向一扇林默从未见过的门。
“所以……”
蓝悦脸上的最后一丝笑意，也消失了。
她看着林默，如同在看一件倾注了心血，最终却出现致命瑕疵的艺术品。
“既然你不是他，那你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她下了结论。
“瑕疵品，终归……只是瑕疵品。”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那温和而精致的脸庞，在全息投影中缓缓消散。
取而代之的，是摇篮那响彻全船，凄厉到扭曲的最高警报！
“警报！侦测到超规格能量反应！对方所有武器系统……已启动！”
主屏幕上，那艘名为“自然选择号”的黑色巨舰动了。
那遍布舰身的，数以万计的狰狞炮口，在同一时间，亮起了足以将整个星系都化为灰烬的毁灭之光！
它们的目标，只有一个。
这艘在它们眼中，名为“瑕疵品”的摇篮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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