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小时后，三人换上轻便的多功能宇航服，站在“自然选择号”腹部的小型气密舱内。
顾念秋的宇幕服是特制的粉色款，头盔两侧还加装了两个可爱的、纯装饰用的猫耳朵。
她像个即将踏上秋游旅途的小学生，按捺不住兴奋，在小小的舱室内轻轻蹦跳，透过头盔面罩，好奇地打量着每一个闪烁的指示灯。
顾知夏则是标准的黑色宇航服，凌厉的线条完美勾勒出她高挑且充满力量感的身材。
她双手抱胸，倚着冰冷的舱壁，神情看似百无聊赖。
可那双透过面罩，不时瞟向舷窗外的眼眸，还是泄露了她的一丝期待。
林默的宇航服是深灰色，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一如他本人。
他有条不紊地检查完气密舱的各项参数，确认无误，才伸手按下了开启外舱门的按钮。
策划这次“太空漫步”，并非一时兴起。
一个被心魔困扰的王牌战力，在危机四伏的“水仙平原”，就是一枚随时会引爆的不稳定炸弹。
他需要她恢复，甚至，变得更强。
这与他前世作为健身教练，为客户制定高强度的康复性训练计划，本质上并无不同。
只是这一次的“康复训练”，场地换成了宇宙，代价可能是生死。
“抓稳了。”
他平静地提醒。
“嘶——”
轻微的泄压声后，厚重的合金舱门无声滑开。
一瞬间，世界归于绝对的静谧。
无垠的、极致的、宛如最纯净黑曜石般的黑暗，吞噬了舱门外的一切。
声音被彻底抹除。
宇宙中，只剩下宇航服内自己那清晰可闻的呼吸，以及擂鼓般的心跳。
“哇……”
顾念秋一声小小的惊叹，被压抑在头盔里，变成了含混的嗡鸣。
林默率先踏出舱门，宇航服脚底的磁力靴，让他稳稳吸附在“自然选择号”冰冷的舰体装甲上。
他回过身，向着舱内的姐妹俩，伸出了手。
顾知夏没有犹豫，牵着仍有些紧张的妹妹，跟了出去。
当三人都站定在舰体之上，那幅足以让任何生命为之失语的画卷，才真正地、完整地在他们面前展开。
一片寂静之海。
上下左右，前后四方，全是深邃到极致的虚无。
这里是宇宙的荒漠，光明的禁区。
没有一颗恒星在附近闪耀，没有一团星云在周围缭绕。
但也正因如此，那些遥远到需以亿万光年计量的、来自其他星系的光，才显得那般清晰，那般璀璨。
一条由亿万星辰汇聚的壮丽光带，如神话中的银龙，横贯整个视野的尽头。
那是他们永远无法回去的故乡——银河。
另一个方向，一个巨大的、散发着柔和蓝光的螺旋状星系，静静悬浮于黑暗之中。
那是他们此行的目的地——仙女座。
更远处，还有无数个或大或小、或明或暗的光点、光斑、光晕。
每一个，都是一座独立的宇宙岛屿。
它们像是神明随意洒落在黑色天鹅绒上的钻石，美得令人心悸，美得让人窒息。
三人静静站着，仿佛三粒微不足道的尘埃，漂浮在这片名为宇宙的、寂静而壮丽的海洋里。
顾念秋已经看呆了。
她松开姐姐的手，小心翼翼地向前挪了几步，伸出戴着手套的小手，仿佛想要去触摸那些遥不可及的星光。
那张总是挂着笑容的小脸上，此刻写满了纯粹的、孩童般的惊奇与敬畏。
顾知夏则靠在舰体的一处凸起上，抬着头，默默凝望着那片星海。
在这无垠的宏大面前，她忽然觉得，自己先前的那些恐惧、愤怒、悔恨，都变得有些渺小，甚至……可笑。
与这片存在了亿万年的星空相比，卡斯帕的恶意算什么？
自己的心魔，又算得了什么？
她体内的那股“寂灭”法则，正与眼前这片无垠的虚无产生着共鸣。
那是同源的、归于终末的冰冷。
可当她的目光投向那些遥远的光点时，另一种感悟，如闪电般击中心脏。
她的力量，是寂灭，是让一切归于虚无。
可眼前的这片虚无，却又孕育着如此壮丽的、跨越了无数时空的“新生”。
寂灭并非终点。
它正是孕育新生的土壤。
就像这片黑暗，正因为它足够纯粹，才让那些最遥远的光，得以显现。
在这一刻，她对“寂灭”法则的理解，瞬间通透。
一种源于敬畏的、更为沉静的、也更为强大的力量，在她灵魂深处悄然苏醒。
盘踞心底的最后一丝阴霾，那来自卡斯帕的恶毒诅咒，也在这宏大的宇宙图景前，被彻底涤荡、碾碎，化为乌有。
林默站在她们身后，没有出声打扰。
他能清晰感知到顾知夏精神状态的变化。
那股狂暴的法则力量，变得内敛而沉静，像一把饮过血的绝世凶刃，被重新收回了华美的刀鞘之中。
锋芒未减，却更加致命。
很好，“康复训练”成功了。
他又看向那个在星光下，仿佛随时会乘风飘走的妹妹。
她的存在，本身就是对这片冰冷宇宙最好的反抗。
这让他战斗的理由，变得无比清晰。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那遥远的仙女座星系之上。
前路，是真正的龙潭虎穴，是比这片寂静之海危险亿万倍的深渊。
但，看着身前的两个同伴，他的心中，没有任何动摇。
这片星空如此美丽。
那么，无论是谁，无论是神，还是所谓的“巡查者”，都休想将它从她们的眼中夺走。
“喂。”
顾知夏的声音，忽然在通讯频道里响起，带着一丝不自然的清冷。
林默转过头，看向她。
“……谢谢。”
她的声音很轻，说完就立刻别过头，假装去看另一边的星空。
头盔的暗色面罩下，一抹不受控制的滚烫，悄悄爬上了脸颊。
林默的嘴角，在那无人能见的头盔之下，勾起了一个微不可查的弧度。
他没有敷衍地“嗯”一声，而是在通讯频道里，用他那一贯平静无波的语气，清晰地回复了三个字。
“我们应得的。”
这简单的回应，却让顾知夏的身体微微一震。
是啊，“我们”，不是“你”。
这一刻，所有的愧疚、后怕与隔阂，仿佛都被这三个字，轻轻地、彻底地抹平了。
“我们……回去吧！我饿了！我想研究一下，怎么把星星的味道，做到饼干里去！”
顾念秋欢快的声音，打破了这份难得的静谧。
三人返回气密舱。
当厚重的舱门，再次将那片壮丽的星海隔绝在外时，他们带回来的，不仅仅是身上的些许宇宙尘埃。
还有一颗，被这片寂静之海，涤荡过的，重新变得坚定而又充满希望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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