翡翠宫西侧的密殿内，黑布遮窗，只一盏油灯映着三人身影。白玉堂将折扇按在桌案上，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开口时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不容错辨的急切：“眼下不是犹豫的时候——易军在牛头山虽赢了金兵，可伤亡近三成！咱们自己清楚，易军战力虽强，却架不住金兵悍勇，真要再打硬仗，这点人手根本不够！”
坐在对面的赵羽闻言，解开背上的旧布包袱，掏出一卷玄色绢册，指尖划过上面的朱砂印记：“五千玄黄锐士早备妥了，全是经受过‘九死试炼’的老兵，刀术、弩术都是顶尖水准，连战马都是能日行百里的玄黄良种。”他抬眼看向两人，目光扫过殿门，“只是时空洞开启时会有金光外泄，白日里动静太大，若是被忠州百姓或是南宋探子瞧见，不仅兵力调不过来，还会暴露易军与玄黄世界的关联——这可是易枫最忌讳的。”
林萧一直按着眼下的短刀，此刻终于开口，语气沉稳如铁：“我已查过后山时空洞的位置，周围是密林，只有午夜后樵夫、猎户才会绝迹。到时候我带二十名暗卫守在密林外围，五里内不许任何人靠近，再用厚布搭起三丈高的帐子，把金光全遮严实了。”
白玉堂拿起绢册，借着灯光飞快浏览，眉头却未完全舒展：“五千人足够撑住接下来的局面，可玄黄那边会不会有变数？易枫再三说过，他的易军是独立势力，既不附南宋，也不攀任何势力，调玄黄兵力这事，若是没他点头……”
“他若在，也会这么选。”赵羽打断他的话，声音里多了几分决然，“我来之前查过这方世界的情形——南宋朝堂自顾不暇，根本管不了百姓死活，而易军要护的是翡翠宫、是邢家，还有那些依附咱们的流民！真等金兵打过来，易军守不住，难道眼睁睁看着那些人再落进金人手里？”
林萧缓缓点头，指尖在短刀柄上轻轻摩挲：“赵羽说得对。我已让人备好易军的黑色劲装，五千锐士一到，立刻换衣束发，对外只说是从边境招募的义士，编入易军‘暗锋营’，连他们的玄黄兵器都要裹上牛皮，只露刀刃——绝不让人看出半点破绽。”
白玉堂捏着绢册的手松了松，终于下定主意，将折扇“唰”地展开又合上：“就这么办！今夜三更，咱们在后山密林汇合。赵羽，你负责用玄黄令开启时空洞，确保锐士分批进入，别乱了秩序；林萧，你守外围，但凡有可疑人影，先扣下再说，绝不能走漏消息；我去清点粮仓和军械库，保证五千人入城后有饭吃、有兵器用。”
赵羽将绢册收进包袱，起身时动作轻得像猫：“放心，玄黄锐士都听我调遣，今夜定不会出岔子。等他们到了，易军战力至少能翻两倍，到时候别说金兵敢来犯，就算南宋朝堂想对易军动手，也得掂量掂量咱们的底气！”
林萧也站起身，按刀的手终于松开：“我这就去调暗卫，再检查一遍帐子的厚度，确保万无一失。”
三人又低声核对了一遍细节，确认没有遗漏，才借着殿外的阴影分批离开。白玉堂先出密殿，假意在廊下查看灯火，确认四周无人后，才对殿内比了个“安全”的手势。赵羽与林萧随后跟上，一个往玄黄令存放的暗阁去，一个直奔暗卫营，脚步都快得几乎擦过地面。
油灯的光渐渐暗了下去，密殿内只剩绢册残留的玄黄朱砂味——一场只属于易军的、跨越两界的兵力调动，正随着夜色渐浓，悄然铺开蓝图。
三更的梆子声刚从亳州城巷尾传来，翡翠宫后山的密林里已亮起三盏青色信号灯。林萧按着短刀站在帐子入口，二十名暗卫分作两列，手里的玄铁弩箭搭在弦上，目光扫过密林中每一处晃动的树影——自半个时辰前，他们已清走了附近所有樵夫猎户，连林间的夜鸟都被特制的熏香惊到了山外。
“赵羽来了。”一名暗卫低声提醒。林萧抬眼望去，只见赵羽捧着个紫檀木盒快步走来，盒盖缝隙里隐约透出极淡的玄黄光晕。他身后跟着两名玄黄锐士，皆身着玄色劲装，腰间别着刻有“玄黄”二字的腰牌，脚步轻得几乎踩不出声响。
“帐子检查好了？”赵羽掀开帐帘，一股混着桐油的暖意扑面而来。帐内地面已铺好三层厚布，正中央画着个丈许见方的太极图案，图案边缘嵌着八枚青铜兽首，每枚兽首嘴里都衔着颗莹白的夜明珠，将帐内照得亮如白昼。
“三层厚布，连针脚都缝死了，金光绝不会漏出去。”林萧跟着进帐，抬手将帐帘严严实实地压在铜钩上，“外围暗卫每隔十步一岗，五里内只要有活物靠近，弩箭先射腿，绝不让人靠近帐子半步。”
赵羽点头，将紫檀木盒放在太极图案中央，缓缓打开盒盖——里面躺着的玄黄令比易枫给邢焕的那枚更大，通体泛着温润的光泽，正面的“玄黄”二字在夜明珠光下，竟像是活过来般流转着金光。他深吸一口气，双手捧起令牌，将其稳稳嵌入太极图案正中央的凹槽里。
“咔”的一声轻响，令牌与凹槽严丝合缝。下一秒，八枚青铜兽首嘴里的夜明珠突然爆发出刺眼的白光，太极图案的线条里涌出金色的水流般的光晕，顺着布面蜿蜒游走，整个帐子都微微震颤起来。赵羽往后退了两步，声音里带着几分肃穆：“时空洞开了，按之前定的，五十人一批，进来先换衣，再领兵器。”
话音刚落，金光最盛处忽然裂开一道丈宽的口子，口子那头隐约能看见玄黄世界的军营景象——黑色的旗帜在风里招展，无数玄甲士兵正列队等候。最先走进来的五十名锐士，皆手持长戟，肩背弓弩，脸上带着刚从训练场下来的锐气，却没半分喧哗，只在跨过时空洞的瞬间，就下意识地挺直了脊背。
“玄黄劲装换下，穿易军的黑色短打，腰牌换成‘暗锋营’的铁牌。”林萧身边的暗卫立刻递过堆放在一旁的衣物，每一件都叠得整整齐齐，领口袖口都绣着极小的“易”字暗纹。锐士们动作极快，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就全换好了装束，连玄黄特制的长戟都裹上了牛皮套，只露出寸许长的戟尖，乍一看与易军寻常士兵别无二致。
“第二批！”赵羽对着时空洞那头扬声喊道。又一批锐士快步走入，脚步声落在厚布上，竟没发出半点杂音。林萧守在帐帘边，时不时掀开一条缝隙查看外围动静——月光透过树叶洒在地面，除了暗卫的身影，连只野兔都没有，他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
中途时，帐外忽然传来一阵极轻的树枝断裂声。林萧眼神一凛，按住短刀就要出去，却见一名暗卫快步走来，低声道：“是巡逻的易军士兵，按将军之前的吩咐，我们说在‘演练夜间布防’，他们已经往别处去了。”
林萧松了口气，回头时，帐内已有两百多名锐士换好装束，正列队站在角落，黑色的身影如同一堵坚实的墙。赵羽正捧着玄黄令，额角已渗出细密的汗珠——维持时空洞开启极耗心神，可他看着越来越多的锐士走进帐内，眼里却满是坚定：“再撑半个时辰，五千人就能全到齐，到时候易军就有底气了。”
林萧点头，目光扫过那些锐士的脸——每个人的眼神都锐利如刀，却又带着对命令的绝对服从。他忽然想起易枫说过的话：“易军要护的不是某朝某代，是天下百姓。”此刻看着这些跨越时空而来的锐士，他终于明白，这份“护”的底气，从来都不是来自朝堂，而是来自这些愿意为百姓拿起兵器的人。
又过了约莫三刻钟，最后一批锐士走进时空洞。赵羽猛地拔出玄黄令，金光瞬间收敛，时空洞的口子缓缓闭合，帐内的震动也渐渐平息。五千名锐士已全部换好易军装束，整齐地站在帐内，连呼吸都保持着一致的节奏。
“按之前定的路线，分批从后山密道去暗锋营，路上不许与人交谈，不许暴露身份。”赵羽将玄黄令收回木盒，声音虽有些沙哑，却依旧有力，“到了营中，听候调遣，随时准备应对金兵的动向。”
“遵令！”五千人的声音虽压低了，却依旧震得帐帘微微晃动。随后，锐士们分成十队，跟着暗卫往密道走去，黑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密林深处。
赵羽和林萧站在帐内，看着空荡荡的帐子，终于松了口气。月光透过帐帘的缝隙照进来，落在地上的厚布上，仿佛还残留着玄黄的光晕。他们知道，从今夜起，易军的战力将彻底不同，而那些藏在暗处的威胁——无论是金兵的铁蹄，还是南宋朝堂的猜忌，都将迎来最坚实的反击。
赵羽捧着个巴掌大的青瓷瓶，脚步放得极轻，走到东院暖阁门口时，连呼吸都下意识放缓了些。方才在后山送走最后一批玄黄锐士，他没敢多耽搁，立刻从紫檀木盒里取出这枚“还麟丹”——这是玄黄世界最顶尖的药师炼制的，专门调理女子受损的气血与脏腑，对当年赵福金受的那些伤，最是对症。
他抬手叩了叩木门，声音压得平稳，没半分多余的情绪：“夫人，属下赵羽，是送药来的。”
门内静了片刻，随后传来赵福金略带沙哑的声音，听着比傍晚时柔和了些：“进来吧。”
赵羽推门而入，暖阁里的烛火还亮着，赵福金正靠在床头，身上盖着件月白的薄衾，头发松松地挽着，脸上虽还有些泪痕，却没了之前的脆弱。他双手捧着青瓷瓶走上前，将瓶子轻轻放在床头的小几上，语气依旧恭敬：“这是将军让属下交给您的，说是对您的身子好，您每日饭后用温水送服一粒，连服七日即可。”
赵福金的目光落在青瓷瓶上，瓶身光洁，瓶口用软木塞封着，还缠了圈淡青色的丝线，看得出来是精心准备的。她指尖轻轻碰了碰瓶身，温温的触感传来，心里忽然泛起一阵暖意——易枫说过会想办法，竟真的这么快就寻来了药。
“这药……是什么来头？”她轻声问，没追问药效，只想着多了解些，心里也踏实些。
赵羽垂着眸，没提“玄黄世界”和“还麟丹”的真名，只按易枫之前的吩咐答道：“是将军托人从极远的地方寻来的，药材都是罕见的珍品，专门调理身子用的。您放心，将军已经让医官看过了，没任何副作用。”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将军说，您服完药后，若是觉得身子有任何不适，或是有别的想吃的、用的，直接让人传信给属下就行，不必客气。”
赵福金点点头，指尖摩挲着青瓷瓶的边缘，忽然想起自己趴在易枫怀里哭诉的那些过往——那些连她自己都不愿再回想的屈辱与痛苦，易枫不仅没嫌弃，还真的记在了心上，甚至为了她，特意从“极远的地方”寻来药材。她鼻子微微发酸，却没再掉眼泪，只轻声道：“替我谢过将军。也劳烦你跑这一趟。”
“夫人客气了，这是属下该做的。”赵羽微微躬身，没再多留，“属下就下去了，就不打扰夫人休息了。”说完，他又对着赵福金行了一礼，转身轻手轻脚地退出了暖阁，还细心地替她带好了门。
暖阁里又恢复了安静，赵福金拿起青瓷瓶，拔开软木塞，一股淡淡的药香飘了出来，不似寻常汤药那般苦涩，反而带着点清甜。她倒出一粒药丸，药丸呈淡金色，圆润光滑，放在掌心还带着点温意。
她望着药丸，忽然想起易枫抱着她说“绝不会因为有没有孩子就丢了自己的女人”，想起自己哭诉时他心疼的眼神，想起此刻这枚专门为她寻来的药丸——那些曾经被金国折磨得支离破碎的希望，好像在这一刻，又慢慢拼凑了起来。
她将药丸放回瓶中，重新塞好软木塞，小心翼翼地将青瓷瓶放在枕边。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洒进来，落在瓶身上，泛着柔和的光泽。她轻轻抚摸着瓶身，心里默默想着：易郎，谢谢你。或许这一次，我真的能像朱琏、秉懿一样，拥有一个属于我们的孩子，拥有一个真正完整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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