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毛骧的暗中支持和朱元璋那道隐含杀意的口谕,沈涵的动作明显加快。
稽核处那间堆放户部账册的值房内,灯火彻夜不熄。算盘声、纸张翻动声、以及吴愣子等人压低的讨论声,交织成一张捕捉硕鼠的大网。
“大人,您看这里!”吴愣子嗓音沙哑,却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他将两份并排摊开的文书指给沈涵看。
一份是京通仓关于一批五千石军粮的出库记录,标注运往徐州卫。另一份,则是从兵部武库司调来的对应调拨令存根,以及徐州卫收到粮秣后的回执。
问题出在日期和押运人上。沈涵目光锐利,立刻发现了关键。
京通仓记录显示,这批粮是上月十五出库,押运官姓张,回执日期是二十五。但兵部调拨令签发的日期是上月十八,而徐州卫的回执上,押运官却变成了姓李,收到日期是二十八。
时间对不上,押运人也对不上!吴愣子用力点头,这五千石粮,在京通仓账面上是上月十五‘已出库’,但实际上,至少在京城多滞留了三天,甚至更久!
这三天,足够他们做很多手脚了!而且,押运官中途换人,更是蹊跷!
沈涵沉吟片刻,指向那个姓张的押运官名字。“查这个张姓押运官,看他是否真的在漕运名录上,近来有何动向。另外,这批粮在滞留期间,存放何处?是仍在京通仓,还是转移到了别处?隆昌号那边,有没有对应的仓储或转运记录?”
线索如同散落的珍珠,正在被逐渐串联起来。
这时,赵四领着一位风尘仆仆的汉子走了进来,正是他派去暗中调查韩承遇袭事件的其中一人。
“大人,有发现!我们在事发山地附近的集镇上,打听到在出事前两日,有几个生面孔在镇上采买了大量绳索和撬棍,口音像是北边来的。他们落脚的车马行记录显示,他们租用的马车,最后是往……往京城方向来的。”
京城方向?沈涵眼神一凛。凶手作案后,竟然没有远遁,反而回到了京城?是胆大包天,还是另有依仗?
几乎同时,毛骧那边也传来了消息。通过安插在户部的眼线,确认那位与隆昌号关系密切的郑侍郎,近几日频频与一些漕运上的背景复杂的牙人接触,似乎在急着处理一批陈粮。
陈粮?沈涵冷笑,恐怕就是那些在账面上已经“出库”,却实际滞留,或被偷梁换柱的粮食吧!
胡惟庸一党显然已经察觉到了危险,正在试图销毁证据,断尾求生。
局势紧迫,必须加快步伐。
沈涵再次求见朱元璋。这一次,他带去的不是单一的案情奏报,而是一份初步梳理出的、关于户部太仓库(以京通仓为例)可能存在的系统性贪腐链条分析,以及清江浦案与太仓库案在“物料虚报、账目造假”手法上的惊人相似性。
武英殿内,朱元璋仔细翻阅着沈涵呈上的文书,上面用简明的图表和条陈,列出了时间矛盾、押运疑点、关联商行、以及可能涉及的官员。
他没有立刻表态,而是用手指敲着那份文书,良久,才缓缓抬起头,目光深邃地看着沈涵。
沈涵,你觉得,这漕运一路,从京通仓到各卫所,像筛子一样漏掉的,只是粮食和银钱吗?
沈涵心头一震,皇帝的目光似乎能穿透人心。
他谨慎地回答:“陛下,目前查实的,尚是钱粮贪墨。但漕运关乎南北命脉,若连军粮调拨都能动手脚,其他物资……恐亦难保周全。此次清江浦案涉及军械,韩承遇袭亦出现军中专用铁蒺藜,臣……不敢深想。”
朱元璋冷哼一声,声音不大,却带着雷霆之威。他站起身,走到殿墙那幅巨大的漕运河道图前。
运河如带,连接南北,上面标注着一个个重要的漕运节点和卫所。
“咱给你一道手谕。”朱元璋背对着沈涵,声音冰冷:“准你协同毛骧,依据现有线索,对相关涉案人员及场所,进行必要的搜查与询问。重点是京通仓、隆昌号,以及那个失踪的押运官。记住,要快,要准!”
沈涵深吸一口气,知道这是皇帝赋予了他更大的行动权力,但也将更重的责任和风险压在了他的肩上。“臣,遵旨!”
拿着这道手谕,沈涵感觉自己手中的刀,又沉重了几分。
皇帝不仅要借他这把刀砍向贪腐,更想借着这条线索,看一看这漕运体系之下,到底隐藏着多少蠹虫,甚至……是否有人,在动摇国本。
他走出宫门,天色已近黄昏。残阳如血,将紫禁城的琉璃瓦染上一片凄艳的红。沈涵没有回稽核处,而是径直转向锦衣卫衙门。
毛指挥使,他找到毛骧,亮出朱元璋的手谕,时机到了,可以收网了。
毛骧看着那道手谕,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齿。“好!咱这就点齐人马,先封了京通仓和隆昌号!看看这群耗子,还往哪里钻!”
夜色,即将成为猎杀的时刻。而沈涵知道,这场风暴,才刚刚开始掀起帷幕的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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