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魂殿的尘埃尚未落定，镇东头的乱葬岗突然塌陷，露出个黑黢黢的深坑。坑底泛着暗红的光，像只睁开的巨眼，腥甜的气味顺着风飘遍全镇，连槐树林的叶子都一夜枯黑。
毛小方带着达初、啊秀赶到时，正看见七具血棺从土里往外拱。棺木是暗红色的，像用凝固的血浇筑而成，棺盖边缘缠着发黑的铁链，链节上嵌着碎骨，每动一下就发出“咯吱”的声响，像是有东西在棺里抓挠。
“是‘七煞血棺’！”毛小方的桃木剑在掌心烫得灼人，“阴家老巢的地脉被破，压在地下的邪祟全醒了！”他认出最前面那具血棺的棺头刻着个“阴”字，正是阴家先祖的灵柩——当年阴家就是靠盗取祖坟地气养煞，才创下这邪门基业。
血棺“砰”地一声砸在地面，铁链崩断，棺盖被从里面顶开道缝。缝里伸出只青灰色的手，指甲三寸多长，抓着棺沿往外爬。那“东西”穿着破烂的官服，半边脸烂得露出头骨，眼窝深处燃着幽绿的火，正是阴家那位做过知府的先祖，死后被炼成了“血煞尸”。
“吼——”血煞尸嘶吼着扑向最近的啊秀，腥风带着股腐臭，刮得啊秀脸颊生疼。啊秀急退两步，甩出银针扎向它的眼窝，银针却被硬生生弹开，只在骨头上留下个白印。
“这玩意儿刀枪不入！”达初抡起石柱砸向血煞尸的后背，石柱碎裂，血煞尸却纹丝不动，反而转身一掌拍在达初胸口。达初像断线的风筝飞出去，撞在棵枯树上，咳出口黑血——那掌风里带着尸毒。
“达初！”阿秀惊呼着想去扶，却被另外两具血棺里爬出的尸煞缠住。这两具是阴家的武将先祖，手里还握着生锈的长刀，刀风劈得空气“呜呜”作响，地上的碎石都被劈成粉末。
毛小方见状，将桃木剑插在地上，掏出三张“镇煞符”，咬破指尖用血画了道连环阵。“达初带啊秀退到阵里！”他剑指血煞尸，“这些尸煞靠血棺里的地脉血养着，毁了血棺，它们就成了无根之木！”
血煞尸显然听懂了，嘶吼着扑向毛小方，官服下的皮肉突然裂开，钻出无数条血红色的蛆虫，像瀑布似的洒下来。毛小方纵身跃起，避开虫群，桃木剑红光暴涨，劈向最前面那具血棺。
“铛”的一声，剑刃砍在血棺上，竟被弹了回来，棺身只留下道浅浅的白痕。毛小方这才发现，血棺表面布满了诡异的符文，正随着尸煞的动作隐隐发亮——这是用活人血画的“不灭符”，难怪如此坚硬。
“师父！用黑狗血！”达初忍着剧痛从怀里掏出个瓦罐，里面是出发前特意准备的黑狗血，“奶奶说黑狗血能破邪符！”
毛小方眼睛一亮，接过瓦罐猛地泼向血棺。黑狗血落在符文上，发出“滋滋”的声响，符文瞬间变黑，像被烧焦了似的。血煞尸的动作明显迟滞，眼窝的绿火都黯淡了几分。
“就是现在！”毛小方再次挥剑劈向血棺，这次剑刃没入三寸，血棺里传出凄厉的尖啸，像是有无数冤魂在惨叫。血煞尸疯狂地扑向毛小方，却在靠近血棺时被股无形的力量弹开——它与血棺的联系被斩断了！
啊秀趁机拽起达初，甩出银针扎向另外两具血棺的符文。达初也拼尽全力，将剩下的黑狗血泼向棺身，那些符文遇血即燃，很快烧成了灰烬。两具武将尸煞失去血棺供养，动作变得僵硬，被毛小方一剑一个劈碎了头骨，绿火瞬间熄灭。
最前面的血煞尸见势不妙，突然转身扑向塌陷的深坑，想钻回去。毛小方岂能放过它，纵身追上，桃木剑从它后心刺入，直穿前心。“阴家的债，到你这代，该彻底清了！”他手腕一转，剑身上的红光炸开，血煞尸的身体在红光中寸寸碎裂，最后化作一滩黑血，渗入土里。
就在这时，塌陷的深坑突然喷出股血柱，直冲天际。血柱里浮出个模糊的人影，穿着阴家的族徽黑袍，脸藏在兜帽里，手里举着面黑幡，幡上用金线绣着七个血字——“七世怨魂，血债血偿”。
“毛小方，你以为毁了血棺就结束了？”那人影的声音像无数冤魂在合唱，“阴家七世积累的怨煞，都聚在这‘血煞幡’里，今日，就让这镇子为我阴家陪葬！”
黑幡一挥，血柱突然炸开，化作无数道血箭射向四周。乱葬岗的坟头纷纷炸开，爬出更多的尸煞，有的缺头，有的少腿，却都被血箭射中后变得狂暴，嘶吼着往镇子里冲。
毛小方看着远处镇上亮起的火光，知道不能再等了。他将桃木剑交给达初，从怀里掏出个陈旧的布包，里面是师父留下的“镇魂钉”，钉身刻满了金光符文。“达初护着啊秀守住这里，我去会会这最后的邪祟！”
他纵身跃向血柱中心的人影，布包里的镇魂钉在掌心发烫，像有生命似的跳动——这一战，不仅是为了镇子，更是为了二十年前枉死的师父和师兄弟。
血柱中的人影缓缓抬起头，兜帽滑落，露出张与毛小方有七分相似的脸，只是眼窝深陷，嘴角裂到耳根，笑着说：“师兄，好久不见。”
第三十八章：同门孽缘
“师兄？”毛小方握着镇魂钉的手猛地收紧，指节泛白。那张与自己相似的脸，像面扭曲的镜子，照出他深埋多年的噩梦——二十年前，师父最疼爱的小徒弟阴十三，那个总跟在他身后喊“师兄”的少年，原来没死。
阴十三的嘴角还在咧开，露出森白的牙齿，黑袍下的手指突然暴涨，指甲变成青黑色的利爪：“师兄是不是很惊讶？当年你以为我被尸煞撕碎，其实是师父把我扔进了血棺，说要炼出最厉害的‘血煞容器’。”他晃了晃手里的黑幡，血箭在空中凝成血链，“你看，我做到了！这幡里有九百九十个怨魂，都是被阴家害死的，现在，该让他们尝尝滋味了！”
血链像毒蛇般缠向毛小方，他侧身避开，镇魂钉脱手而出，钉在黑幡边缘。金光符文瞬间蔓延，黑幡剧烈抖动，幡上的血字像活过来似的扭曲挣扎。阴十三闷哼一声，显然受了不轻的伤。
“师父不是那样的人！”毛小方怒吼，桃木剑红光更盛，“他当年是为了护你，才故意放出你已死的消息，没想到……”
“没想到他会被你误杀，对吧？”阴十三突然笑出声，笑声里淬着毒，“那天你闯进血棺地穴，以为里面是害人的邪祟，一剑刺穿的，可是师父的后背啊。他到死都举着护心镜，怕你被尸煞伤着……”
“你撒谎！”毛小方的剑招乱了，师父临死前倒在他怀里的画面突然涌上来——那天的血也是这样红，师父指着地穴深处，嘴唇动了动没说出话，原来不是恨他，是想告诉他里面有十三……
血链趁机缠住他的脚踝，阴十三扑上来，利爪直取他的咽喉：“师兄，黄泉路上有你作伴，我也不算孤单！”
就在这时，两道身影突然从侧面冲出，是达初和啊秀。达初用身体撞开阴十三，啊秀则甩出所有银针，钉向黑幡的幡柄。“师父说过，眼见不一定为实！”达初的肩膀被利爪划开，血顺着手臂往下淌，“你这种操纵怨魂的败类，根本不配提师父！”
阴十三被撞得后退，见毛小方还在怔忪，眼中闪过狠厉：“既然你不肯动手，那我就先杀了你的小徒弟！”他转向啊秀，黑幡猛地挥出，血箭如暴雨般射去。
“小心！”毛小方猛地回神，扑过去挡在阿秀身前，血箭穿透他的后背，带出串串血珠。他反手抓住阴十三的手腕，桃木剑狠狠刺入对方的肩膀，“十三，醒醒吧！师父在天上看着呢！”
阴十三的动作僵住，肩膀的剧痛让他眼中闪过一丝清明，像个迷路的孩子。黑幡上的怨魂趁机嘶吼，想要挣脱束缚，幡面竟开始出现裂痕。
“我……我只是想回家……”他喃喃道，利爪慢慢缩回，“师父说，等我炼成血煞幡，就让我回家……”
毛小方看着他眼底一闪而过的迷茫，突然想起小时候，十三总爱偷藏他的桃木剑玩，说长大后要跟他一起斩妖除魔。心像被狠狠攥住，疼得喘不过气。
“家一直在啊。”他声音发哑，“师父在祠堂供着你的牌位，每年都给你添新的香烛，我们都以为……”
“以为我死了，对吧？”阴十三突然笑了，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可我在血棺里熬了二十年，每天都被怨魂啃噬，你们谁都没来救我！”他猛地推开毛小方，黑幡再次扬起，“今天，要么你们死，要么怨魂们重获自由，没有第三条路！”
血链突然绷直，将达初和啊秀捆了个结实，阴十三拖着他们往深坑走去：“师兄，用你的命换他们的命，你换不换？”
毛小方看着两个徒弟惊恐却倔强的眼神，想起师父当年挡在他身前的背影。他慢慢站直身体，后背的血顺着衣襟往下滴，在地上汇成小小的溪流。
“换。”他说，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但你要先放了他们，我跟你走。”
“师父！”达初和啊秀同时喊道，挣扎着想要挣脱，却被血链勒得更紧。
阴十三愣了愣，似乎没料到他会答应得这么干脆。他盯着毛小方淌血的后背，突然挥了挥黑幡，血链松开，达初和啊秀跌跌撞撞地跑开，却被毛小方喝住：“不许回头！回镇上报信，让乡亲们躲好！”
阴十三看着毛小方走向深坑的背影，黑袍在风中猎猎作响。他突然发现，师兄的后背跟当年的师父一样，都带着护不住身后人的决绝。黑幡上的怨魂突然安静下来，像是在等待一个答案。
“师兄，”阴十三的声音软了些，“你说……师父会不会怪我？”
毛小方没有回头，只是举起桃木剑，对着自己的胸口比划了一下：“他会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剑光闪过的瞬间，黑幡突然炸裂，无数怨魂化作光点飞向天空，像星星落了下来。阴十三呆立在原地，看着光点里师父温和的笑脸，突然跪倒在地，嚎啕大哭，像个终于找到家的孩子。
毛小方捂着流血的胸口，看着远处跑回来的达初和啊秀，笑了笑。血从嘴角溢出，他却觉得很轻松——原来有些债，真的可以用另一种方式偿还。
乱葬岗的风停了，塌陷的深坑开始慢慢合拢，露出底下干净的黄土。达初和啊秀扶着毛小方，看着阴十三被金光包裹，渐渐化作一道光融入天际，知道他终于解脱了。
“师父，我们回家。”阿秀轻声说，声音带着哭腔。
毛小方点点头，望向镇子的方向，那里灯火通明，像无数双等待的眼睛。他突然想起师父临终前没说完的话，此刻终于懂了——所谓家，从来不是一间屋子，是有人等你，有人信你，有人愿意为你挡下所有风雨。
而他，会把这份守护，一直传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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