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宫的夜色比栎阳县沉得多,译书阁的烛火挑了三次,火苗仍像打盹的猫,忽明忽暗地舔着竹帘。秦风坐在案前,手里攥着块半干的鹿骨笔,笔尖蘸着的墨在《尚书?五子之歌》残卷上晕开一小团,像颗没干透的泪。案上堆着的竹简比白日更高,最顶上那卷是刚从宫中秘库取来的《洛书》拓片,边角还沾着秘库特有的樟木味。
“吱呀 ——” 阁门被轻轻推开,带着股夜露的寒气。秦风抬头,见始皇披着件玄色棉袍,没戴冕冠,头发只用根素玉簪束着,比白日少了几分威严,多了些寻常人的疲惫。身后跟着个小太监,捧着个铜制暖炉,炉里的炭火 “噼啪” 响,在安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陛下?” 秦风赶紧起身,手忙脚乱地想行稽首礼,却被始皇抬手拦住:“深夜不用多礼,坐吧。” 他走到案前,目光落在那团晕开的墨上,嘴角竟勾了勾,“译到‘民惟邦本’了?这几个字,朕白天在殿上没听够。”
秦风松了口气,重新坐下时,指尖还在发颤 —— 他没想到始皇会深夜来译书阁,更没想到会用这种近乎 “闲聊” 的语气说话。他把残卷往始皇那边推了推,指着 “民惟邦本,本固邦宁” 六个字:“陛下,这是夏启的五个儿子告诫后人的话,说‘百姓是国家的根本,根本稳了,国家才安宁’。只是……” 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些,“臣译到这儿总在想,陛下统一了六国,律法严,度量衡齐,可百姓还是怕大秦,不亲大秦,是不是‘本’还没扎稳?”
始皇接过小太监递来的暖炉,手拢在炉边,眼神飘向窗外的夜色,像是在看很远的地方:“你说的,朕也在想。前儿去关中看农桑讲堂,有个老农见了朕,腿都在抖,话都说不利索。朕问他‘新犁好用吗’,他只敢说‘好用,好用’,却不敢抬头看朕。” 他叹了口气,指尖在暖炉上轻轻划着,“朕要的不是‘怕’,是‘认’—— 认大秦是他们的家,认朕是能让他们过好日子的君。”
这话让秦风心里一暖,也敢说得更实在了:“陛下,‘认’不是靠律法逼出来的,是靠‘厚生’养出来的。就像《尚书?无逸》里说的‘先知稼穑之艰难,乃逸’—— 您知道老农种地的难,才会让农官教他们用新犁;知道边民冬天冷,才会送棉衣,这就是‘养本’。只是百姓还没看见长久的好,所以不敢亲。”
他起身从案下翻出一卷竹简,是白天少府送来的农桑册:“陛下您看,关中今年粟米收成比去年多了三成,可老农还是怕 —— 怕明年赋税涨,怕新犁坏了没地方修。要是能下旨,说‘三年不增农税,坏犁由官府修补’,百姓见了实在的盼头,‘本’才能扎稳。”
始皇接过农桑册,手指拂过上面的数字,眼神里的疲惫淡了些,多了丝亮意:“三年不增农税…… 这法子稳。” 他抬头看向秦风,语气里带了几分期待,“你再说说,除了农税,还有什么能让百姓‘认’大秦?”
秦风心里定了,知道始皇是真听进去了。他拿起那卷《洛书》拓片,展开在案上 —— 拓片上的圆点排列成 “戴九履一,左三右七” 的形状,像幅简化的治国图:“陛下,这《洛书》虽说是上古传下来的,却藏着‘分而治之’的理。比如关东百姓惯了六国的习俗,您让他们一下子改穿秦服、说秦话,他们会抵触;要是先让他们保留自家的织布法子,只要求交税用秦半两,慢慢融,他们就不会慌。”
“分而治之?” 始皇凑到拓片前,手指点着那些圆点,“你的意思是,不硬逼他们改,顺着他们的习惯来?”
“正是!” 秦风点头,语气更恳切,“《诗经?邶风?谷风》里说‘民亦劳止,汔可小康’—— 百姓要的是‘小康’,不是‘一下子变秦民’。就像关东的织妇,她们织的布比秦布软,您要是让少府收她们的布,给她们秦布的价钱,她们就会觉得‘大秦对我好’,自然愿意亲大秦。”
始皇没说话,手指在拓片上反复划着那些圆点,像是在把 “分而治之” 的理刻进心里。过了好一会儿,他突然说:“朕想起统一六国那年,在邯郸城,有个卖胡饼的老汉,见了秦军就躲。后来朕让士兵买他的饼,按秦价多给了钱,他才敢跟士兵说话。” 他笑了笑,是今晚第一次真心的笑,“你说的对,百姓认的不是‘大秦’这两个字,是‘大秦能让我过好’这件事。”
阁外突然传来 “咚” 的轻响,像是有人不小心撞了柱子。秦风心里一紧,刚想起身,却被始皇按住肩膀:“不用管,是巡逻的士兵。” 可他分明看见,始皇的眼神冷了一瞬,对身后的小太监递了个眼色 —— 小太监立刻会意,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秦风心里清楚,那不是巡逻士兵,更像是…… 李斯的人。白天在朝堂上,李斯看他的眼神就不对劲,现在深夜盯着译书阁,怕是在找机会挑错。他没点破,只是把话题拉回典籍:“陛下,臣想把《尚书》《诗经》里跟民生有关的句子都抄出来,编一本《秦民要术》,让各郡县的官吏都学,学怎么‘厚生’,怎么‘养本’。”
“好!” 始皇拍了拍案,声音比刚才亮了些,“这事就交给你,缺什么人、缺什么竹简,直接跟朕说。朕还要让博士官跟着你一起编,让他们也学学,典籍不是用来‘掉书袋’的,是用来治国的。”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秦风案前的墨团上,“那团晕开的墨,别改了,就当是朕跟你一起译的记号。”
秦风看着那团墨,突然觉得眼眶发热 —— 从刑场上的死囚,到能跟始皇一起在深夜译书,这一路靠的不是运气,是典籍里的 “民本” 道理,是始皇对 “让百姓过好” 的执念。他拿起鹿骨笔,在墨团旁边补了个小小的 “秦” 字,像是在给这页残卷,也给这段君臣对谈,盖了个印。
小太监悄悄回来了,在始皇耳边低语了几句。始皇点头,起身拢了拢棉袍:“夜深了,你也早些歇。明儿朕让秘库把《商书》的拓片都送来,接着译。” 走到阁门口,他突然回头,语气里多了些郑重,“秦风,大秦的‘本’,就拜托你了。”
秦风躬身送始皇出门,直到阁门关上,才发现后背的棉袍已被冷汗浸得发潮。他走到窗边,撩开竹帘一角,见远处的回廊下,有个穿灰衣的人影一闪而过 —— 是李斯的亲信小吏,手里还攥着块竹简,显然是在记刚才的对话。
秦风没再看,转身回到案前,重新拿起鹿骨笔。烛火又挑了一次,这次的火苗亮得很,把 “民惟邦本” 四个字照得清清楚楚。他心里清楚,深夜的君臣对谈只是开始,李斯不会善罢甘休,后续编订《秦民要术》、推行 “分而治之”,还会有更多坎要过。可他不怕 —— 案上的典籍是根,始皇的信任是土,只要把 “民本” 的根扎深,就能长出让百姓安稳的枝芽。
窗外的更声敲了四下,译书阁的烛火还亮着,像颗在夜色里守着文脉的星。秦风蘸了新墨,在《秦民要术》的草稿上写下第一句:“治秦者,当以民为根,以厚生为本。” 笔尖落下时,他仿佛听见老儒生在咸阳狱里的笑声,听见关中老农握着新犁的赞叹,听见北境边民裹着棉衣的叹息 —— 这些声音,都是大秦最实在的 “本”,也是他要守住的 “文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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