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间转换的眩晕感还未完全散去，一股混杂着食物香气、尘土气息和人群体温的暖流便扑面而来。
沈嫣眨了眨眼，有些茫然地发现自己正站在一条热闹非凡的街道上。
阳光暖融融地照在身上，青石板路被磨得发亮，两旁店铺的幌子在微风里轻轻摇晃。
卖馄饨的摊子冒着白白的热气，旁边捏面人的老伯手巧地捏出一个个活灵活现的小动物，更有冰糖葫芦那红艳艳的颜色直晃人眼。
她下意识低头，发现自己那身飘逸出尘的法衣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身寻常的淡青色棉布裙，连发髻都梳成了凡间少女常见的样式，朴素得像个邻家姑娘。
更让她惊讶的是，体内磅礴的灵力仿佛沉睡了一般，只留下炼气期左右的微弱波动。
“发什么呆呢？”一个带着几分慵懒笑意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沈嫣转头，看见师尊苏清寒也换上了一身月白布裙，墨发只用一根木簪松松挽着，正站在一个糖葫芦摊子前。
纤细的手指轻轻点着下巴，似乎在认真思考该选哪一串。
那模样，哪还有半分渡劫期大能的威严，分明就是个气质温婉的凡间女子。
“师尊，我们这是……”沈嫣忍不住开口，声音里还带着点刚传送过来的迷糊。
“喏，先尝尝这个。”苏清寒没直接回答，反而将一串裹着晶莹糖衣的糖葫芦塞到她手里，自己手里也拿着一串。
然后对着旁边某个方向微微扬了扬下巴，“小晚，再不出来，这串可就没你的份了。”
她话音未落，只见旁边卖布匹的摊子后面，“嗖”地钻出一个小小的身影。
林晚穿着鹅黄色的小袄，扎着两个可爱的包包头，小脸红扑扑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苏清寒手里剩下的那串糖葫芦，脆生生地喊：“师尊！”声音里满是期待。
苏清寒眼底漾开一丝浅淡的笑意，将糖葫芦递过去：“慢点吃，别粘到头发上。”
“谢谢师尊！”林晚欢呼一声，接过糖葫芦，迫不及待地“嗷呜”咬了一大口，酸酸甜甜的滋味让她幸福地眯起了眼睛 像只偷到腥的小猫。
她很快又蹭到沈嫣身边，小手自然地拉住沈嫣的衣袖，鼓着腮帮子含糊道：
“师姐，这个好甜呀！你快尝尝！”
沈嫣看着小师妹这毫无阴霾的笑容，听着周围嘈杂却充满生命力的声音。
再感受到师尊就在身边的安稳，心中那根一直紧绷的弦，不知不觉就松了下来。
她学着师尊的样子，小心地咬了一口糖葫芦。
清脆的糖壳在齿间碎裂，混合着山楂的微酸，一种简单而直接的甜意在她口中弥漫开来，让她忍不住也微微弯起了嘴角。
“走吧，带你们见识见识这人间热闹。”苏清寒心情颇好地转身，一手拿着糖葫芦，慢悠悠地汇入了熙攘的人流。
她步履从容，时不时停下脚步，在卖小玩意儿的摊前驻足，拿起一个彩绘的泥人细细端详，或是嗅一嗅刚出炉的芝麻烧饼的焦香。
沈嫣和林晚连忙跟上。
林晚到底是孩子心性，对一切都充满了好奇，一会儿被吹糖人的吸引，瞪大眼睛看着糖稀在艺人手中变成活灵活现的小兔子；
一会儿又蹲在卖竹编蝈蝈笼的老爷爷面前，看得目不转睛。
“喜欢就买一个。”苏清寒不知何时走了过来，随手付了钱，将那个小巧精致的绿色蝈蝈笼递给林晚。
“谢谢师尊！”林晚宝贝似的捧在手里，小脸上绽开大大的笑容。
沈嫣跟在师尊身侧，看着她慵懒闲适的侧影，感受着袖口被林晚轻轻拽着的力道，耳边是市井的喧嚣，鼻尖萦绕着各种食物和尘土混合的气息。
她不再去想什么星陨阁，什么魔魂墟，什么“钥匙”的宿命。
她只是放空自己，用眼睛去记录阳光下飞扬的尘埃，用耳朵去捕捉小贩们各有特色的吆喝，用一颗久违的、放松的心，去感受这份踏实的烟火气。
她们随着人流，穿过卖着新鲜蔬菜、还带着泥土芬芳的早市；
在午后钻进一家热闹的茶馆，听白发苍苍的说书先生唾沫横飞地讲述着大侠惩奸除恶的故事，林晚听得入了迷，连糖水都忘了喝；
傍晚时分，又在城外的河边，看夕阳将粼粼波光染成温暖的橘红色，看渔人撑着长篙，唱着悠扬的调子缓缓归家。
甚至有一次，她们还挤在人群里，看了一场街头杂耍。
当那个瘦小的艺人一口气吞下长长的宝剑时，林晚吓得惊呼一声，紧紧抱住了沈嫣的胳膊，沈嫣也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直到艺人安然无恙地吐出宝剑，向四周拱手，她才和林晚一起，跟着周围的人群用力鼓掌，掌心都拍红了。
晚上，她们宿在城里一家干净的客栈。房间虽然简陋，但床铺柔软，窗户开着，能听到楼下隐约传来的谈笑声和更夫打梆子的声音。
林晚玩了一天，早已累得沉沉睡去，呼吸均匀。沈嫣躺在另一张床上，却没有立刻入睡。
她侧过头，能看到隔壁床上师尊朦胧的身影，听着她平稳的呼吸，心里是从未有过的宁静和安稳。
她知道，只要有师尊在，天就塌不下来。
这份毫无保留的信任，让她可以暂时卸下所有的防备和重担，像个真正的普通少女一样，享受这难得的闲适时光。
这一日，三人来到一个依山傍水的小村庄，正巧赶上一户人家办喜事。
吹吹打打的唢呐声老远就能听见，村子里弥漫着喜庆的气氛。
苏清寒似乎颇有兴致，带着她们也去凑热闹，还不知从哪儿变出了一份用红纸包着的贺礼，大大方方地送了上去。
主人家见她们面生，但看气质不俗，也热情地邀请她们入席。
坐在露天摆开的喜宴上，周围是喧闹的人声，碗筷碰撞声，孩子们追逐嬉笑声。
沈嫣看着那穿着大红喜服、脸上带着憨厚笑容的新郎官，和那个被红盖头遮住、却身姿窈窕的新娘子。
看着村民们淳朴而真诚的笑脸，听着他们用带着浓重乡音的吉祥话祝福着新人，她不知不觉也融入了这份喜悦之中。
林晚更是开心，拿着主人家给的喜糖，小嘴吃得甜丝丝的，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这一切。
苏清寒坐在沈嫣旁边，姿态闲适地夹了一筷子乡野时蔬，细细品尝，然后微微颔首，似乎对这质朴的味道颇为满意。
她偶尔抬眼，目光掠过那对新人，掠过喧闹的村民，最后落在沈嫣带着浅笑的侧脸上，唇角也几不可查地向上弯了弯。
沈嫣若有所觉，转过头，正好对上师尊那双含着淡淡笑意的慵懒眸子。
苏清寒什么也没说，只随手将一块炖得软烂入味的红烧肉夹到了她的碗里。
“多吃点。”依旧是那副漫不经心的语调。
沈嫣看着碗里那块油光红亮的肉，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暖暖的，软软的。
她用力点了点头，夹起那块肉，慢慢地、珍惜地吃了起来。
这一刻，什么修行，什么责任，都被她暂时抛在了脑后。
她只是师尊的徒弟，是小晚的师姐，是这人间烟火里，一个普通的、感受着温暖的过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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