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目光交汇，没有闪躲，没有虚伪。夜天浩的坦然，像是一把钥匙，轻轻打开了苏明薇心中那扇紧闭的情绪闸门。
一丝酸涩涌上鼻尖，她迅速别开脸，但微微泛红的眼角却出卖了她。片刻后，她转回头，脸上露出一抹极其复杂、却又带着几分如释重负的苦笑，摇了摇头，仿佛在嘲笑自己之前的故作坚强。
夜天浩也笑了，尽管扯动了身上的酸痛处，让这个笑容显得有些龇牙咧嘴，但那笑意是真实的，是带着理解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慰藉。
至少，他们之间那层刻意维持的、脆弱的平静被打破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为真实，或许也更难熬，但却不再那么令人窒息的相处模式。
看着眼前这张熟悉到刻骨铭心的容颜，苏明薇忽然想到了什么，眼神微微一亮，打破了这片刻的沉默。“对了，”她抬手指了指夜天浩的脸，“你脸上的是‘千幻面’，一个高级魂器。”
夜天浩下意识地抬手，指尖触摸着自己的脸颊。触感冰凉、滑腻，与真实的肌肤毫无二致，完全感受不到任何异物感，仿佛那就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
“它能屏蔽强者的感知与窥探。”苏明薇继续解释着，语气恢复了平时的冷静，带着一种介绍武器的专业感，“它有两个主要功能。”
她一边说着，一边自然地抬起手，向夜天浩的脸颊探去。这个动作让夜天浩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但看到苏明薇眼中纯粹的示意意味，他强迫自己放松下来。
苏明薇的指尖轻轻触碰到千幻面的边缘，一丝微弱却带着独特酥麻感的魂力，如同初春解冻的溪流，缓缓注入。
夜天浩感到脸上传来一阵奇异的微痒，仿佛有无数细小的蚂蚁在皮肤下轻轻爬动。他下意识地转头看向训练室墙壁上光可鉴人的魂力镜。
镜中映出的景象让他瞬间屏住了呼吸！
剑琉璃那具窈窕丰盈、曲线傲人的躯体依旧，但脖颈之上，顶着的却是一张属于苏明薇的脸！
那张脸英气逼人，眉宇间带着久经沙场的锐利，此刻正带着一丝探究的表情看着他（她）自己。这种极致的违和感，让夜天浩头皮发麻，仿佛灵魂与身体的错位感被具象化到了极致。
苏明薇似乎也觉得这景象颇为别扭，在让夜天浩初步见识到千幻面的变幻之能后，便操控魂力解除了伪装。
镜中的脸孔如同水波荡漾，迅速恢复了剑琉璃那兼具甜美与冷艳的绝世容貌。
“第一个功能，就像刚才这样，直接改变面部特征，甚至可以彻底换一张脸。”
苏明薇收回手，语气带着一丝傲然，“只要你不主动摘下来，或者魂力耗尽，就算是顶尖的探测魂技，也极难看穿。”
夜天浩依旧处于震惊之中，张了张嘴，却没能发出声音。这种近乎完美的伪装能力，简直是为他目前处境量身定做的神器！
苏明薇顿了顿，神色变得更为郑重，她示意夜天浩伸出手。这一次，夜天浩没有任何犹豫，将一只属于剑琉璃的、白皙修长却蕴含着强大力量的手放在了苏明薇的掌心。
苏明薇的手温暖而干燥，带着常年握枪留下的薄茧。她轻轻握住夜天浩的手，另一只手覆盖其上，更为精纯柔和的魂力如同引导者，缓缓流入夜天浩的经脉，并牵引着他体内那尚且稚嫩且滞涩的魂力，共同涌向脸上的千幻面。
“第二个功能，更为强大。”苏明薇的声音仿佛带着某种魔力，“它能改变你在别人‘眼里的形象’。”
魂力流转的瞬间，夜天浩感到一种奇妙的剥离感，仿佛自己的视觉、听觉，甚至某种更深层的感知，都与千幻面连接在了一起。他再次看向镜子。
这一次，震惊远超之前！
镜子里，不再是他（她）熟悉的剑琉璃，也不是苏明薇，而是一个身高接近一米八五、身形挺拔、面容虽略带青涩却眼神坚毅的少年——正是他夜天浩原本的模样！
镜中的“他”，甚至下意识地做了一个习惯性的挠头动作，那神态、那举止，与他记忆中的自己分毫不差！
“这……这是我！”
夜天浩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他几乎要伸手去触摸镜面，确认那是不是幻觉。
这种重新看到“自己”的感觉，如同在无边黑暗中看到了一束光，让他灵魂深处某个一直紧绷的部分，骤然松弛了一下。
“当然，局限性也非常大。”苏明薇适时地泼了盆冷水，收回了引导的魂力。
“首先，这个幻象对‘知道你真身’的人无效。”苏明薇解释道，“比如我，或者……如果琉璃的灵魂还在，她看你也依然是琉璃。”
“没错，当我意识到我现在应该还是剑琉璃的时候，镜子里的我，变回来剑琉璃！”夜天浩点了点了，认真的赞同着。
而且，随着苏明薇魂力的撤离，夜天浩对千幻面的控制减弱，镜中的形象如同水中的倒影被石子打散，迅速波动、模糊，最终又稳定在了剑琉璃的模样。
夜天浩心中一阵怅然若失，但很快集中精神听苏明薇讲解。
“其次，这个幻象完全由使用者的魂力维持。你的魂力若有剧烈波动，或者魂力濒临枯竭，幻象会变得极不稳定，甚至直接崩溃。”
苏明薇的语气严肃起来，“所以，你必须时刻注意自己的魂力状态，尤其要远离拥有‘沉默’领域或者能干扰、封印魂力的魂师。在他们面前，这个能力形同虚设，甚至会立刻暴露你的伪装。”
“最后，”她指了指镜子，“与直接改变面部血肉骨骼的第一个功能不同，这第二个功能是纯粹的魂力幻象。因此，感知敏锐的高阶魂师，或者拥有特殊侦察类魂技的人，有一定几率能察觉到魂力层面的不协调，从而产生怀疑。除非你的魂力操控能达到以假乱真、毫无破绽的境界。”
详细的介绍结束后，训练室内再次陷入了沉默。但这次的沉默，与之前的压抑不同，多了一种信息冲击后的消化和思考。
苏明薇看着身边默默拿起水囊喝水的夜天浩，清水滑过他（她）精致的天鹅颈，带着一种介于少年与女性之间的奇异魅力。
她忽然轻笑一声，语气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试图缓和气氛的调侃：
“说起来，第一次听说，夺舍还能连带获得别人记忆的。你小子，在这方面倒是有点……特别的天赋。”
夜天浩闻言，放下水囊，呵呵一笑，笑容里充满了自嘲：“如果获得这个天赋的代价，是先死一次，我宁可不要。”
他的语气随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黯然：“而且……这个能力还不确定下次能不能使用……毕竟，我原本的身体已经没了啊，而且魂武也消散了……”
提到那具已然化为尘土的原身，以及那陪伴他多年、虽等级低下却承载了他无数希望与汗水的d级空间卡片，训练室内的空气仿佛瞬间变得沉重。
那是他作为“夜天浩”存在的证明，是连接他与过去平凡却真实生活的纽带，如今，已彻底断裂。现在的他，是依附于SSR级躯壳的游魂，前路迷茫。
苏明薇看着他低垂的侧脸，那张属于琉璃的、本该洋溢着自信与锋芒的脸庞上，此刻却笼罩着一层属于夜天浩的、浓得化不开的迷茫与哀伤，如同晴朗天空骤然蒙上的阴霾。
她沉默了片刻，没有出言安慰，也没有触碰他，只是伸出手，在他身边的地面上轻轻拍了拍。动作很轻，却带着一种无声的理解和支撑。
“走吧，”她率先站起身，拍了拍训练服上的灰尘，语气恢复了惯常的利落，将那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重新隐藏，“继续训练！”
夜天浩抬起头，看着苏明薇走向训练场中央的、挺拔而坚定的背影。
他深吸了一口气，那空气中混合着汗水、尘土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苏明薇的冷冽清香。
他将所有的杂念——对逝去过去的怀念、对这具陌生身体的困惑、对昨晚独处时那些难以启齿的生理反应的羞耻、以及对不可知未来的深深不安——都强行压下，如同将纷乱的丝线狠狠塞回盒子里。
他握紧了手边的铁剑，剑柄冰冷的触感让他精神一振。支撑着酸痛不已的身体站起身，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起来。
无论前路是深渊还是荆棘，他必须先掌握好当下的力量，熟悉这具身体，驾驭这份不属于他的强大。
为了生存，也为了……终有一日，能拨开迷雾，弄清楚剑琉璃之死，以及自己身上发生这一切背后的真相。
生存与真相，成了支撑他在这具美丽囚笼中坚持下去的唯一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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