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血雾弥漫。
仓库外的空地上,横七竖八躺满了尸体,有些叠在一起,死状狰狞。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混杂着泥土和铁锈的气息,令人作呕。
沈砚拄刀而立,胸口剧烈起伏。汗水沿着他的额角滑落,混着溅上的血滴,在下颌处汇成淡红色的水珠,一滴滴落在早已浸透鲜血的前襟上。
他的手臂在微微颤抖,不是害怕,而是力竭后的生理反应。刚才那场厮杀太过惨烈,来袭者个个都是死士,不喊不退,不要性命,只求杀敌。
“大人...”一声虚弱的呼唤从旁边传来。
沈砚猛地回神,急忙转身走向声音来源。
刘黑塔靠在一辆破损的推车上,左肩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仍在汩汩冒血。平日里威风凛凛的汉子此刻面色苍白如纸,唇上毫无血色。
“别动。”沈砚撕下衣襟,迅速为刘黑塔包扎止血,手指触碰到仍在温热的血液,不由得心中一紧。
“兄弟们...”刘黑塔声音嘶哑,目光扫过战场,虎目泛红,“都没了...”
沈砚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心头如同压了千斤重石。他带来的亲卫队,二十余名精挑细选的好手,如今还能站立的不足五人,且个个带伤。地上那些熟悉的面孔,昨日还与他一同饮酒谈笑,此刻却已成冰冷尸体。
“统计伤亡,救治伤员!”沈砚强压下心中悲怆,声音却仍不免带着一丝颤抖。
还能行动的手下开始踉跄着在尸堆中寻找生还者,不时传来发现同伴尚存一息的急促呼喊,更多的是确认死亡后的沉重叹息。
沈砚深吸一口气,那空气中浓郁的血腥味几乎凝成实质,钻入鼻腔,粘在喉头。他强忍呕吐的冲动,开始审视那些来袭者的尸体。
这些人黑衣蒙面,身手矫健,招式狠辣,明显经过严格训练。更令人不安的是,他们全部服毒自尽,无一活口。沈砚蹲下身,仔细搜查最近的一具尸体,掀开黑衣,里面是毫无标识的夜行衣,身上没有任何可证明身份的物品。
“大人,这边有发现!”远处一名亲卫喊道。
沈砚快步走去,只见仓库角落处,青鸢派来的黑衣人也几乎全军覆没。唯一尚有气息的,是那个领头人,此刻正被一名亲卫扶着,胸口一道致命的伤口正汩汩冒血,地面上已积成一滩暗红。
沈砚急忙蹲下,撕开衣襟试图为他止血,但手触到伤口便知回天乏术。那伤口太深,已伤及内腑,能撑到现在全凭一股意志力。
黑衣头领艰难地睁开双眼,目光已开始涣散,却仍挣扎着聚焦在沈砚脸上。他嘴唇翕动,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沈砚俯身贴近,只听断断续续的词语从那人染血的唇间挤出:
“...主上...非敌...”
头领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带出更多鲜血,沈砚连忙扶住他颤抖的身躯。
“...账册...副本...苏宅...暗格...”
每一个词都像是用尽了他最后的力气。沈砚屏息凝神,不敢错过任何一个音节。周围的声音仿佛都远去了,只剩下这垂死之人破碎的语句。
“‘飞鱼’...慎...”
最后那个“慎”字几乎只是口型,随着最后一口气呼出,黑衣头领的头颅无力地垂向一侧,眼中最后一点光芒彻底消散。
沈缓缓放下那具渐冷的身体,心中波涛汹涌。
主上非敌?这是在说青鸢背后的主人并非敌人?那么今晚的袭击又是为何?账册副本在苏宅暗格?这无疑是指向关键证据的所在!最让他心惊的是最后那两个字——
“飞鱼”。
飞鱼服,锦衣卫的标志性装束。难道青鸢背后是锦衣卫?这念头让沈砚脊背发凉。若真如此,那么今晚的一切就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锦衣卫乃天子亲军,直接听命于皇上,若他们卷入此案...
沈砚感到一阵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远比夜风的凉意更加刺骨。他环视四周惨烈的战场,突然觉得这些尸体背后隐藏的真相,恐怕远比他想象的更加可怕和复杂。
正当他沉思之际,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和呼喊声。
“沈大人!沈大人!下官来迟了!”
周墨带着一队人马匆匆赶到,看到战场惨状,他猛地勒住马缰,脸上瞬间血色尽失,几乎是滚下马来。
“这、这...”周墨踉跄着走来,目光扫过满地尸体,声音颤抖得几乎不成语句,“天啊...怎么会这样...”
他走到沈砚面前,上下打量沈砚满身血污的模样,脸上露出后怕与庆幸交织的复杂表情:“沈大人您没事真是万幸!下官听闻有歹人袭击,立即带人赶来,没想到还是迟了一步...您真是太果决了,太英勇了!想想都让人后怕啊...”
周墨说着,用丝绸帕子擦拭着额头根本不存在的汗水,眼神却不由自主地飘向仓库大门,似乎在确认什么。
“幸亏赃物无恙...”他喃喃自语般说道,随即似乎意识到失言,急忙补充,“当然,最重要的是大人平安无事!”
沈砚冷眼旁观,注意到周墨虽然语气惊慌,但眼神深处却异常冷静,甚至在确认仓库无恙时,有一丝难以捕捉的放松。更令人起疑的是,他带来的手下个个衣着整洁,毫无打斗痕迹,根本不像是匆忙赶来的样子。
“周大人来得真是时候。”沈砚淡淡说道,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周墨似乎没有听出话中深意,仍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沈大人,这些是什么人?竟敢公然袭击朝廷命官,简直是无法无天!”
“周大人看不出来吗?”沈砚目光如刀,直直射向周墨。
周墨被这目光看得微微一颤,干笑两声:“下官、下官眼拙,实在看不出这些人的来历。不过大人请放心,下官定会全力调查,给您一个交代!”
说着,周墨走向那些黑衣人的尸体,假意查看,却在无人注意时,迅速而隐蔽地在一个尸体上摸索着什么。这细微的动作没有逃过沈砚的眼睛。
“周大人不必费心,这些歹人穷凶极恶,已全部伏诛。”沈砚缓缓说道,故意向前一步,迫使周墨不得不直起身来,远离那具尸体。
周墨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懊恼,随即又堆起关切的笑容:“大人受惊了,今夜不如到下官府中歇息,让下官好好为您压惊。”
“不必了。”沈砚拒绝得干脆利落,“本官还要处理后续事宜,周大人若有心,不妨帮忙清点战场,救治伤员。”
周墨的笑容僵在脸上,显然没料到沈砚会如此直接地使唤他。但很快他又恢复那副谄媚模样:“应当的,应当的!下官这就安排人手。”
月光下,周墨转身指挥手下时,脸上那一瞬间的阴沉与算计被沈砚尽收眼底。这个看似唯唯诺诺的知府,绝非表面那么简单。
沈砚望向地上死去的黑衣头领,心中反复回味着那句“主上非敌”和“飞鱼”。若青鸢背后真是锦衣卫,那么周墨在这其中又扮演什么角色?他是否知道更多内情?今晚的袭击,是真的要夺取账册,还是另有所图?
夜风掠过战场,带来一阵寒意,也吹起了更浓的血腥味。沈砚深吸一口气,感受着肩上沉重的责任和四周弥漫的危机。
这盘棋,比他想象的更加复杂。而“飞鱼”二字,如同惊雷般在他心中炸响,预示着他即将揭开一个惊天秘密。
残局已定,但真正的博弈,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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