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泼在云崖县衙的高墙之上。白日里还算规整的牢狱,此刻更显阴森,只有几盏昏黄的气死风灯挂在廊下,将巡逻兵丁的影子拉得歪歪扭扭,像一张张择人而噬的鬼爪。
高文远接管大牢后,换了一批自己带来的府兵看守。这些人装备精良,神情倨傲,对云崖本地的衙役颐指气使,却不知为何,今夜的巡逻频率竟比往日稀了一半,连最关键的死牢入口处,也只留了两个打盹的哨兵。
仿佛谁都没意识到,一场精心策划的风暴,正悄然向这座牢笼聚拢。
城西,李家老宅的废墟旁,一间破败的柴房里,烛火被风抽得忽明忽灭。
李豹跪在地上,面前是一具盖着白布的尸体——那是他二哥李彪。不过数日,父兄一死一囚,昔日煊赫的李家分崩离析,这个才十六岁的少年,眼中已没了半分稚气,只剩下淬了毒般的仇恨与狠厉。
“少东家,都安排好了。”一个满脸刀疤的老仆低声道,他是李家最忠心的家奴,从李万山年轻时便跟着他,“独眼狼带了三十个弟兄,都是手上沾过血的狠角色。咱们李家剩下的五个死士,也都做好了准备。”
柴房角落里,一个瞎了左眼、脸上带着狰狞疤痕的汉子咧嘴一笑,露出黄黑的牙齿。他便是黑风寨的寨主独眼狼,与李家素有勾结,这次收了李豹许诺的一半家产,才肯冒险出手。
“今夜三更,”独眼狼粗声道,“我的人先解决外围巡逻的,你们的死士熟悉县衙地形,负责炸开牢门,直奔李老大的囚室。记住,高文远那狗官靠不住,咱们要么把人活着带出来,要么……”
他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绝不能让李老大落在沈砚和高文远手里,他知道的太多了。”
李豹猛地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嵌进肉里,渗出血珠:“我要沈砚偿命!要高文远不得好死!”
老仆叹了口气,将一把淬了毒的匕首塞进他手里:“少东家,您留在这里等消息,报仇的事,交给我们。”
李豹死死盯着那匕首,眼中闪过一丝疯狂。
三更梆子声,在寂静的夜里敲了三下,悠长而诡异。
几乎就在梆子声落下的瞬间,县衙西北角的围墙外,几道黑影如狸猫般悄无声息地翻了进来。他们动作迅捷,手里拿着浸透了迷药的布团,几个照面就捂住了两个打瞌睡的哨兵口鼻,哨兵连哼都没哼一声就软倒在地。
是独眼狼的人!
他们分工明确,一部分人迅速控制了巡逻路线的关键节点,另一部分则摸到死牢附近,用特制的工具撬开了侧门的锁。
“动手!”
随着一声低喝,五个穿着夜行衣的死士如离弦之箭般冲了进去,手里拿着沉重的撞木,狠狠砸向死牢的铁门!
“哐当!哐当!”
剧烈的撞击声打破了牢狱的死寂,震得墙壁上的尘土簌簌掉落。
牢里的守卫终于惊醒,慌乱中拔刀呼喊:“有刺客!劫狱了!”
然而,他们的喊声刚起,就被迎面射来的弩箭钉在了墙上,鲜血瞬间染红了石地。独眼狼带来的人显然是亡命之徒,出手狠辣,毫不留情。
死牢内,李万山被关在最深处的囚室,听到外面的动静,浑浊的眼中猛地爆发出一丝光亮。他挣扎着扑到铁栏前,嘶哑地喊道:“是豹子吗?我在这里!”
“东家!我们来救您了!”死士们嘶吼着,撞木一下比一下更重,坚固的铁门终于被撞得变形,露出一道缝隙。
一个死士伸手去掰铁栏,就在这时,斜刺里突然冲出几个手持长刀的衙役,为首的正是刘黑塔的心腹张猛!
“狗贼!休想劫狱!”张猛怒吼着,一刀劈向那死士的手臂。
那死士反应极快,缩手避开,反手一刀刺向张猛的胸口。两人瞬间缠斗在一起,刀光剑影中,惨叫声、兵器碰撞声此起彼伏。
高文远派来的府兵虽装备精良,却远不如这些悍匪凶悍,更没想到对方来得如此突然,一时间竟被压制得连连后退,死伤惨重。
“快!杀了李万山!”混乱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声。
这话提醒了所有人——李万山活着,对某些人来说是天大的麻烦。
一个独眼狼的手下狞笑着,搭弓上箭,瞄准了囚室里的李万山!
“东家小心!”一个死士见状,猛地扑过去挡在囚室前。
“噗嗤!”
箭矢洞穿了死士的胸膛,他踉跄了一下,死死盯着那个放箭的匪寇,眼中满是怨毒,最终轰然倒地。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牢门外突然传来一阵震天的喊杀声!
“刘队正在此!尔等反贼,束手就擒!”
火光骤然亮起,照亮了刘黑塔那张布满横肉的脸。他带着二十多个精锐衙役,手持长枪,如潮水般涌了进来,瞬间将劫狱的匪徒们团团围住!
原来,沈砚早已料到高文远会对李万山下手,也猜到李家余孽绝不会坐以待毙。他表面上不动声色,暗地里却让刘黑塔精选了一批信得过的人手,埋伏在牢狱外围的暗处,只等劫狱者出现,便一网打尽。
“是陷阱!撤!”独眼狼见势不妙,怒吼一声,挥刀劈开身边一个衙役的咽喉,转身就往侧门冲去。
李豹派来的死士却不肯走,他们眼中只有李万山的安危,嘶吼着冲向刘黑塔,试图为同伴争取时间。
“拦住他们!”刘黑塔一声令下,长枪如林,刺向那些死士。
一场更为惨烈的厮杀爆发了。李家死士悍不畏死,竟凭着一股狠劲杀开一条血路,冲到了李万山的囚室前。
“东家,走!”一个断了胳膊的死士用仅剩的右手劈开铁栏,将李万山往外拉。
李万山刚迈出一步,就被一支流箭射中大腿,惨叫一声摔倒在地。
“杀了他!”又有人喊道。
这次,射箭的是一个高文远带来的府兵,他眼神闪烁,显然是得了某种暗示。
然而,他的箭还没射出,就被张猛一刀砍掉了手腕!
“狗娘养的!竟敢暗算李都头!”张猛怒吼着,补上一刀结果了他的性命。他虽不知沈砚的全盘计划,却记得沈砚的吩咐——务必保住李万山的性命。
混乱中,独眼狼带着几个亲信冲出了侧门,消失在夜色里。剩下的匪徒和死士则没那么幸运,被刘黑塔的人死死围住,一个个倒下,鲜血汇成小溪,在牢门前蔓延。
最后一个死士浑身是伤,背靠囚室的铁栏,看着地上奄奄一息的李万山,又看了看步步逼近的衙役,突然惨笑一声,猛地拔出腰间的匕首,狠狠刺向自己的心口。
“东家……老奴……先行一步……”
他倒在地上,眼睛却依旧望着李万山的方向,充满了不甘与忠诚。
厮杀声渐渐平息,只剩下浓重的血腥味和伤者的呻吟。
刘黑塔喘着粗气,抹了把脸上的血,对张猛道:“快!看看李万山死了没有!再清点人数,封锁现场!”
“是!”
张猛连忙上前查看,探了探李万山的鼻息,松了口气:“还有气!只是伤得很重,昏迷过去了!”
刘黑塔这才放下心来,目光扫过满地的尸体,最终落在了一具府兵的尸体旁。那里,一枚黄铜令牌掉在血泊里,上面刻着的“州府刑房”四个字,在火光下格外刺眼。
他心中一动,弯腰捡起令牌,擦去上面的血污,快步走向牢狱外——沈砚还在外面等着消息。
……
县衙二堂,高文远正焦躁地踱步。他派去“配合”劫狱的幕僚迟迟未归,让他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就在这时,一个府兵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大人!不好了!死牢……死牢被劫了!”
高文远猛地停下脚步,眼中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又被狠厉取代:“慌什么!李万山呢?死了没有?”
“这……”府兵支支吾吾,“好像……好像被救回去了……刘黑塔带了人,把劫狱的匪徒杀退了……”
“废物!一群废物!”高文远气得浑身发抖,一脚踹翻了身边的椅子。他千算万算,没算到沈砚竟然留了后手!李万山没死,那他之前的布置岂不是全白费了?
更让他心惊的是,那个去“配合”的幕僚,至今杳无音信!
就在他暴怒之际,沈砚带着刘黑塔,不紧不慢地走了进来。
“高通判,深夜扰你清梦,实在抱歉。”沈砚语气平静,眼神却如利剑般扫过高文远,“方才有人劫狱,幸得属下早有防备,才没让反贼得逞。只是……”
他顿了顿,刘黑塔上前一步,将那枚沾着血的黄铜令牌放在桌上。
“只是在现场,发现了这个。”沈砚拿起令牌,对着烛光照了照,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二堂,“高大人,这州府刑房的令牌,怎么会出现在劫狱的‘山匪’身上?”
他抬眼看向高文远,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莫非……这云崖的水,比我想的还要深?”
高文远的目光落在那枚令牌上,瞳孔骤然收缩,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这令牌……是他那个幕僚的!那蠢货,竟然把这个东西遗落在了现场!
他强作镇定,脸色却已变得煞白,嘴唇哆嗦着,竟一时说不出话来。
沈砚看着他惊慌失措的样子,心中冷笑。高文远啊高文远,你想借刀杀人,嫁祸于我,却没想到,反倒给了我一把刺向你的利刃。
这场戏,才刚刚开始。
喜欢大明第一权术请大家收藏:(m.tcxiaoshuo.com)大明第一权术天才小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