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疗区的警报红光已然熄灭，柔和的白色顶灯驱散了部分阴霾，却驱不散弥漫在空气中那股混合着消毒水、紧张与一丝希望的复杂气息。三人已醒，这无疑是一剂强心针，但随之而来的，是更加沉重和紧迫的责任。
他们围坐在休息区，江辰风、老烟斗、林若曦和汐瑶也在场。全息投影仪在中间无声地运行着，那个结构复杂、缓缓旋转的“海墟之眼”坐标悬浮其上，散发着幽蓝的光芒，旁边并排显示着零号监护舱的实时生命体征数据——那条平稳却毫无波澜的曲线，像一根刺，扎在每个人心头。
江辰风的目光如同探照灯，逐一扫过脸色苍白但眼神已恢复清明的李宜臻，依旧虚弱却努力保持清醒的苏清曼，以及虽然苏醒却仿佛将更深寒意封存在眼底的冷月。
“都醒了就好，”江辰风开口，声音沉稳，打破了沉寂，“时间不等人，我们必须尽快把信息拼凑起来。宜臻，清曼，你们在意识深处徘徊时感知到的东西，可能比清醒时更接近真相。冷月，你的意念一直在追踪实验室，并且最后关头标记了坐标。把你们知道的，无论多零碎，都说出来。我们首先需要搞清楚，那个‘主宰’，到底是什么东西？”
李宜臻揉了揉依旧有些发胀的太阳穴，他的声音虽然缓慢，却带着一种历经混沌后的清晰：“‘主宰’……我感觉它不是一个完整的个体，至少不完全是。它更像是一个……古老的意识集合体，或者说，一个由极度冰冷的逻辑和某种远古存在的残存意志扭曲结合而成的怪物。我在那些碎片信息流里捕捉到的意念，充满了绝对的掌控欲和对‘源海’近乎本能的贪婪。它视现有的秩序为混乱和错误，渴望回归它所谓的‘纯净’……也就是，万物归零，一切重启。”
苏清曼裹紧了林若曦给她披上的毯子，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着毯角，她轻声补充，声音空灵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能感觉到它的‘冰冷’，那不是温度，是一种……没有情感，只有纯粹目的的存在感。它利用‘守钥人’血脉与碎片的天然共鸣，作为定位和开启‘门’的桥梁。零号……”她望向那个安静的监护舱，眼中满是怜悯，“她很痛苦，她的血脉本源在抗拒，但实验室在她身上施加的束缚和改造……太深了。”
冷月坐在稍远的位置，背脊挺直，像一柄未出鞘的利刃。她的眼神锐利，语气也带着化不开的寒意：“他们一直在筛选和改造能够承载其一丝意志的容器。零号是迄今为止最成功的，但也是最不稳定的。他们需要‘海墟之眼’那个特定的、极其古老的能量环境，才能完成最终的‘开启’仪式，一方面避免容器在过程中彻底崩溃，另一方面也是为了稳定‘门’的通道，防止能量失控。”
这时，林若曦拿起控制面板，打开一份文件：“我在老枪带回的实验室数据库中，看到过关于‘主宰意志灌注’的实验记录。”
老烟斗嘬了一口早已熄灭的烟斗，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一个想灭世的古老意识……光靠念头可推不倒现实世界的门。它靠什么？”
“碎片是关键。”李宜臻接过话头，语气肯定，“那些碎片不仅仅是钥匙，它们本身就蕴含着被稀释和封存的‘源海’之力，是‘主宰’需要回收和聚合的力量源泉。同时，碎片也是信标，能穿透现实维度的迷雾，指引它找到‘海墟之眼’这扇最关键的‘门’。”
“所以，我们手里的碎片，既是它必夺的目标，也可能成为我们对抗它的武器？”江辰风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
“理论上是这样，但如何运用是未知数。”李宜臻谨慎地回答。
江辰风点点头，将话题引向下一个核心：“那么，‘海墟之眼’呢？除了这个坐标，我们还知道什么？”
林若曦立刻操作控制台，调出分析数据：“根据破译的星图和地脉能量模型交叉比对，那里是一个理论上存在的能量真空区，表面参数平静得诡异，但内部模型显示能量湍流极其恐怖，足以撕裂现有的大部分深海探测器。那片海域在各种记载中，有大量关于船只神秘失踪的案例，古老的航海图将其标记为‘幽灵涡’或‘沉船坟场’。”
汐瑶轻声开口，带着鲛人族传承自远古的记忆：“在我们鲛人族古书里记载，有关于‘海墟’的警示。它被描述为‘世界的旧伤疤’，是上古时代一次难以想象的能量崩裂留下的印记。那里的空间结构非常脆弱，‘门’的存在，就像是勉强贴在这道伤疤上的一张薄纸。强行撕开，后果……可能是整个区域的能量塌陷，甚至引发更不可预测的连锁反应。”
苏清曼提供了更具体的时间压力：“根据古老星象推算，下一次适合‘开门’的能量潮汐窗口，在十七天后。他们必须在那个时间点之前，带着‘钥匙’和‘容器’抵达‘海墟之眼’并完成仪式。”
“十七天……”江辰风低声重复了这个数字，像在掂量其沉重的分量。他看向老烟斗，“烟斗叔，我们的船和装备……？”
老烟斗挺了挺腰板：“‘破浪号’已经准备就绪，是我手上最快、最结实的深海考察船，最近刚加装了最新一代的隐形涂层和主动防御系统。基地武器库和装备库全部开放，需要什么你们随便拿。”
李宜臻沉吟片刻，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亮光：“或许……我们可以反过来利用碎片的特性。”
众人的目光瞬间集中到他身上。
“碎片能感应‘门’，理论上也应该能一定程度上感应到能量湍流中相对稳定的‘缝隙’。”李宜臻解释道，“如果我和清曼能在这几天稳定下来，尝试与碎片建立更深的连接，或许能在航行中为‘破浪号’指引出一条相对安全的路径。当然，这非常冒险，我们的感知可能出错，也可能受到干扰。”
苏清曼点了点头，虽然脸色依旧不好，但眼神坚定：“我可以尝试安抚碎片内部可能存在的躁动能量，让它们的指引信号更清晰、更稳定。但这需要若曦和汐瑶帮我，构建一个稳定的精神辅助场。”
林若曦立刻回应：“没问题！这里的设备可以改装成精神增幅和稳定装置，我能搞定！”
汐瑶也郑重点头：“我会用我的灵觉同步感知周围海域的生命能量流和原始能量波动，双重保障，尽量规避潜在的危险生物场和能量暗礁。”
“好！这是一个方向，必须尝试。”江辰风肯定了这一点，随即转向冷月，“冷月，你负责敌方行动预测。零号和碎片在我们手里，他们绝不会善罢甘休。”
冷月几乎不假思索，答案清晰而冰冷：“他们会不惜一切代价抢回零号和碎片。很有可能会强攻龙渊。更可能是在海上拦截我们。‘海墟之眼’区域环境特殊，既是他们的目标，也是他们的主场，非常适合设伏。我判断，他们很可能已经在那里布置了前哨力量，或者正在调派力量前往。”
老烟斗冷哼一声，眼中闪过久经风浪的悍气：“想在海上跟我们玩？老子在这片大洋上跟各路牛鬼蛇神打交道的时候，他们还不知道在哪个角落里呢！航线规划、反追踪、电子对抗、气象规避，这些交给我。保证让‘破浪号’像幽灵一样摸过去，让他们连影子都抓不到！”
江辰风点了点头，老烟斗在这方面的能力他毫不怀疑。但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更加凝重：“内部问题呢？”他的目光锐利地扫过在场众人，“那个内奸，虽然拔掉了一个，但谁也不能保证，阴影里没有藏着第二双眼睛。”
气氛瞬间变得更加压抑。
老烟斗的脸色阴沉下来：“正在严查。所有能接触到核心能源系统、基地结构图和近期外部访问记录的人员，都在接受审查。但是……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发现明确的线索。对方藏得非常深，手法也很专业。”
一直沉默的冷月再次开口，声音不高，却让所有人精神一振：“我有一个怀疑对象，但缺乏直接证据。”
“说。”江辰风言简意赅。
“基地通讯保障部门，是不是有一个叫赵启明的人。”冷月语速平稳，“在我昏迷的时候，曾捕捉到一段无法溯源的、极其短暂的加密信号脉冲，发射源模糊定位在基地主通讯塔附近。刚才我看调查名单里好像有这个人。”
“赵启明？”老烟斗瞳孔微缩，回忆着相关信息，“那小子是三年前在一艘漂浮在海上的帆船发现的，当时他的船没有动力了，我就把他带到基地，后来发现他的通信技术不错，就把他留了下来，这几年表现一直很稳定……妈的，越是看起来干净无瑕，越可能有问题！我马上安排人，对他进行重点‘关照’！”
“谨慎行事，”江辰风提醒道，“不要打草惊蛇。如果他真是那个内奸，或许我们可以反过来利用他，传递一些我们想让对方知道的信息。”
李宜臻咳嗽了几声，语气严肃：“在我们出发之前，必须尽可能确保基地内部的纯净。否则，我们前脚离开，后脚家就可能被人端了，零号和基地都危在旦夕。”
苏清曼也担忧地望向零号：“那……她呢？我们肯定不能带她去‘海墟之眼’，太危险了。但留她在这里……”
“零号必须留下，”江辰风斩钉截铁地说，“留在医疗区的屏蔽场内。她是‘容器’，是对方的核心目标之一，把她带去太危险。”他看向老烟斗，“烟斗叔，基地就彻底交给你了。”
老烟斗重重哼了一声，花白的眉毛扬起：“放心！只要我这把老骨头还没散架，就没人能动龙渊一根汗毛！你们只管往前冲，后面的事，不用操心！”
林若曦看着江辰风，眼神清澈而坚定：“辰风，我会尽快协助宜臻和清曼恢复状态，并调试好精神增幅和稳定设备。航行期间的医疗支持和碎片能量监控，交给我。”
汐瑶也柔声应和：“我会时刻保持与海洋的沟通，做你们的眼睛。”
冷月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因为长时间卧床而有些僵硬的手腕和脖颈，动作间带着职业性的利落：“我需要‘破浪号’的详细结构图、性能数据和全部装备清单。”
江辰风的目光最后一次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那么，计划既定。未来十天，我们的任务明确：第一，全力恢复状态，整合所有信息碎片，掌握并优化碎片指引技术；第二，彻底清查内部，排除隐患，必要时可以布置陷阱；第三，完成‘破浪号’的最终改装和物资储备。十天后，我们准时出发，前往‘海墟之眼’。”
他停顿了一下，深邃的眼眸中仿佛有火焰在燃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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