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死一般的静。
冰棺里,那点灰蒙蒙的火苗,宛如坟头将灭的鬼火,颤巍巍地悬在林风焦黑的胸口。它没有一丝热气,也没有半点冷气,就那么吊着,好似一口熬干了三江水的破锅底下,最后蹦出来的一粒火星子。
林风瘫在那儿,像块烧透了的黑炭。他的皮肉焦黑翻卷,冰碴子和暗金灼痕混在一起,糊成一片,早已分不清原本的颜色。他的左半边脑袋还冻着,幽蓝的冰晶嵌在眉骨里,右眼勉强裂开一条血缝,视野里全是重影。混沌源火?他根本感应不到半点儿,丹田处比遭了灾的旱田还要空荡。只有心口那点微乎其微的起伏,证明这堆焦炭里还囫囵塞着口气。
疼?他早就麻木了。骨头缝里往外冒的不是疼,而是一种空荡荡的感觉,就像被掏空了瓤的葫芦,风吹过来都摇摇晃晃。他试着动一下指头,却毫无反应。那根烧成焦炭的左手,还死死地箍着个东西——丫头。
丫头更惨。她小小的一团,缩在林风烂泥似的胸口。小脸黑黢黢的,头发和眉毛被燎了大半,露出的皮肉上,交错着冰裂痕和金燎泡。她心口那点暗金核子倒还亮着,只是光弱得像快咽气的萤火虫,一闪一闪的。每次闪烁,那点悬在上头的灰蒙蒙火苗就会跟着轻轻一颤,像是被无形的线牵着。
“祖宗……闺女……”林风的脑子里就剩这两个词在来回撞,撞得他残存的意识嗡嗡作响。拼到这份上,他早已油尽灯枯,连抬眼皮的力气都没了。冰棺里的寒气还没散尽,冻得他新结的血痂嘎嘣脆。混沌初火?他忍不住在心里骂道,操,听着唬人,顶个屁用!
“嗡……”
悬着的那点灰火苗毫无征兆地跳了一下。不是被风吹得晃悠,而是实实在在地向下一沉。米粒大的火苗,正正落在林风焦黑的心口,那层混着冰渣血污的烂肉上。
没有声音,也没有光芒。
可林风那副快散架的身子骨,猛地一抽,就像被烧红的针从心口窝狠狠攮了进去。
“呃——!”他喉咙里滚出半声闷在血块里的嘶嚎。
这不是疼,而是一种饿,一种源自骨髓最深处、比混沌源火还要原始、霸道的贪婪吞噬欲,如同沉睡了亿万年的凶兽被强行唤醒,轰然炸开。它的目标,就是林风这身破破烂烂、混杂着冰蓝死气、暗金祖血、混沌残烬的残躯。
嗤——!
心口那点灰火苗落下的地方,焦黑的皮肉无声无息地塌陷下去,形成一个针尖大的小孔。小孔边缘,灰蒙蒙的光晕如同活物般流转,所过之处,焦黑的死肉、冻结的冰晶、暗金的灼痕,甚至是他新生的、带着微弱生机的粉嫩肉芽,统统被蛮横地分解、吞噬、同化。
速度不快,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湮灭意志,像一张无形的大嘴,慢条斯理地啃噬着承载它的“薪柴”。
林风的右眼珠子差点瞪出眶,他看着自己心口的烂肉一点点消失,露出底下同样布满裂痕、被冰火之力侵蚀得如同破网的胸骨。恐惧?他来不及感受,因为那吞噬带来的不是毁灭感,而是一种诡异的新生。被啃掉的死肉烂痂下,一点极其微弱、却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精纯凝练的灰芒,如同最原始的星尘,正从那湮灭的中心悄然滋生。
破而后立?这他娘的是把自己当肥料了!
“呃……咳……”怀里传来一声细若游丝的呛咳。
林风猛地低头,丫头小脸上的黑灰被震落几块,露出底下惨白如纸的皮肤。她心口那点暗金核子,似乎被林风心口那点灰火吞噬自身的行为刺激,光芒急促地闪烁了几下。一丝极其微弱、却带着煌煌天威的暗金流光,如同被牵引,竟从核子里剥离出来,化作一道比头发丝还细的金线,无声无息地汇入了林风心口那点湮灭的灰芒之中。
滋……嗡……
灰蒙蒙的火苗得了这一丝精纯祖血之力的滋养,猛地一亮。虽然依旧微弱,但流转的光晕瞬间凝实了几分,吞噬的速度陡然加快。林风心口的那个小孔肉眼可见地扩大了一圈,更多混杂着死气、冰渣、金痕的“废料”被吞噬湮灭,下方新生的、散发着混沌初开气息的灰芒星尘,也随之壮大了一丝。
有效!丫头的祖血在喂它?!
林风的脑子里一片混沌。这算啥?闺女拿他当花盆,种那点灰火苗?还是那灰火苗把他爷俩当共生体了?
没等他琢磨明白,冰棺穹顶猛地一震。
咔嚓嚓——!
先前被林风自爆炸出的巨大裂痕处,覆盖其上的幽蓝冰晶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一片巴掌大小、布满蛛网纹的冰晶,“哗啦”一声碎裂剥落,掉了下来。
冰晶落下的瞬间——
嗡!!!
一股比冰棺内死寂寒意更加深沉、更加古老、带着亿万骸骨哀嚎与寂灭死意的恐怖威压,如同决堤的冥河之水,顺着那破口,轰然灌入。
骨皇!那老鬼根本没走,一直在外面等着捡尸。
威压临体的刹那,林风新生的那点灰芒星尘猛地一缩,传递出本能的忌惮。心口吞噬的速度都为之一滞。
悬在上方的那点灰蒙蒙火苗,更是剧烈地摇曳起来,仿佛狂风中的残烛,随时会熄灭。
冰棺另一侧,瘫在冰壁下的冥炎之灵(或者说她残存的躯壳),那布满裂痕的冰晶身体在这骨皇威压的冲击下,“咔嚓”一声脆响。一条覆盖着冰炎的左臂,齐肩断裂,掉在地上,摔成了几块幽蓝的碎冰。她那双深不见底的冰蓝漩涡之眼早已黯淡无光,此刻却像是回光返照般,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一丝难以言喻的怨毒与不甘,如同最后的涟漪,悄然散去。
冰棺破口外,粘稠如墨的黑暗中,两点猩红的光芒,如同滴血的星辰,缓缓亮起,比之前更加巨大、更加冰冷。
骨皇的真身来了。目标——冰棺内那点新生的、散发着诱人气息的混沌初火。
“……初……火……”宏大死寂的意念,带着一丝贪婪的震颤,如同亿万亡魂的呓语,碾碎了冰棺内最后的死寂。
“……归……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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