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末的清晨，秋阳像撒了把碎金，落在村口的红薯地。风里裹着泥土的腥气，还有红薯藤特有的清苦，吸一口，满是秋天的实在。
陈清清站在地埂上，望着眼前的红薯地。翠绿的红薯藤爬满地面，像铺了层绿毯，藤叶边缘有点泛黄，是秋霜染的，看着更有劲儿。
藤叶间藏着细细的根须，顺着根须往下摸，就能找到藏在土里的红薯。陈清清蹲下来，指尖碰了碰藤叶，绒毛蹭得指腹发痒，软乎乎的。
“该走了，再晚太阳就晒得热了。” 路修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扛着锄头，木柄被磨得发亮，是用了好几年的老锄头，趁手。
陈清清回头，看见路修源穿着件浅灰色粗布衬衫，袖口卷到小臂，露出的胳膊上有层薄汗。他裤脚沾了点露水，却笑得精神。
“来了。” 她应着，拎起脚边的粗布袋子。袋子是去年装玉米用的，边角有点磨破，她用针线缝了两道，还能再用。
路修源扛着锄头走在前面，脚步轻快。田埂上的草有点枯了，踩上去 “沙沙” 响。他偶尔回头看一眼陈清清，怕她跟不上。
“慢点开，田埂滑。” 他停下脚步，等陈清清走近，伸手扶了她一把。他的手掌粗糙，带着锄头木柄的温度，握着踏实。
陈清清顺着他的手走上田埂，笑着说：“我又不是小孩，哪能那么容易摔。” 嘴上这么说，还是抓紧了他的手，没松开。
到了红薯地，路修源先把锄头放在田埂边，弯腰捡起根小树枝。他用树枝拨开红薯藤，动作轻，怕把藤拉断 —— 明年还能留着当种苗。
红薯藤长得密，叶子叠着叶子。他拨开最上面的藤，露出下面的土面。土面有点鼓，顺着鼓包的方向，就能找到红薯的位置。
“你看，这儿就有一个。” 路修源指着鼓包，回头对陈清清说。他指尖点在土上，土粒沾在指腹，轻轻一吹就掉了。
陈清清凑过去看，土包不大，却透着劲儿。她想起春天种红薯时，路修源蹲在地里刨坑，她跟着撒苗，两人忙了一下午，汗都湿透了衣裳。
路修源拿起锄头，双手握住木柄，手臂微微用力，把锄头举到胸前。他盯着土包的边缘，眼神专注，像在琢磨什么要紧事。
“挖红薯得找对角度，不能太用力。” 他一边说，一边把锄头尖对准土包旁边的土，轻轻往下一挖。锄头尖刚碰到土，就停住了。
他怕锄头碰到红薯，把表皮挖破。去年就有一次，他没注意，一锄头下去，把红薯挖了个大口子，心疼了好半天。
再用手抓住红薯藤的根部，指尖扣进土里，稍微一用力，“噗” 的一声，一个大红薯就带了出来。红薯上沾着点湿土，却没破一点皮。
“你看，这样挖不会把红薯挖破。” 路修源举起手里的红薯，笑着对陈清清说。阳光照在红薯上，表皮紫红，泛着光，个头饱满，看着就甜。
陈清清凑过去，指尖碰了碰红薯表皮，有点凉，还带着泥土的湿气。她笑着说：“还是你厉害，我上次挖，把好几个都挖破了。”
上次她自己来地里，没掌握好力度，锄头下去，红薯就裂了口，最后只能自己煮着吃，没法做红薯干。想起那时候，她还气鼓鼓的。
路修源把红薯放进陈清清拎的袋子里，袋子 “咚” 的一声，沉了点。他又弯腰，继续拨红薯藤，找下一个红薯的位置。
陈清清跟在后面，手里拎着小半袋红薯。袋子有点沉，勒得手指发紧，她却没说，只是看着路修源的背影，笑得眉眼弯弯。
路修源挖红薯的动作熟练，每一下都恰到好处。不一会儿，袋子里就装了十几个红薯，个个饱满，没一个破的。
“歇会儿吧，喝口水。” 陈清清从口袋里掏出个军用水壶，递去路修源。水壶是路修源修水管时别人送的，他一直用着，壶身有点掉漆。
路修源接过水壶，拧开盖子，喝了两口。水是凉的，却解乏。他把水壶递回给陈清清，又拿起锄头，“再挖几个，够做红薯干就行。”
陈清清看着他的侧脸，秋阳照在他脸上，绒毛都看得清楚。他额角沁了层薄汗，却没停下手里的活，心里有点疼，又有点暖。
她蹲下来，帮着把挖出来的红薯摆整齐。红薯一个个排在地上，像小元宝，紫红的表皮衬着翠绿的藤叶，好看得很。
路修源又挖了几个红薯，袋子已经满了，沉甸甸的。他直起身，揉了揉腰，刚才一直弯腰，腰有点酸，却没说出来。
“够了吧？这些做红薯干，能晒好几筛子。” 他问陈清清，眼里带着笑。陈清清点头，“够了够了，太多也晒不下。”
挖完红薯，路修源把锄头扛在肩上，又把装满红薯的袋子拎起来，搭在另一个肩上。沉甸甸的袋子压得他肩膀微沉，布料勒得肩膀发红，却没让陈清清碰一下。
“我帮你拎点吧，看着沉。” 陈清清伸手要接袋子，路修源却躲开了，“不用，我扛得动，你跟着走就行。”
他怕陈清清累着，上次她拎重物，手腕疼了好几天，他一直记着，再也不让她拎沉东西。
陈清清没办法，只能跟在他后面。看着他肩上的袋子晃了晃，她赶紧伸手扶了一把，“慢点开，别摔了。”
“放心，我稳着呢。” 路修源回头笑了笑，脚步没停。田埂上的草有点滑，他走得慢，却很稳，没让袋子掉下来。
回家的路上，遇到村里的王大爷。王大爷背着竹筐，刚从山上采完茶回来。看见路修源扛着红薯，笑着打招呼：“修源，挖红薯做红薯干啊？”
“是啊，王大爷。清清想做了卖，我陪她挖点。” 路修源停下脚步，笑着回应。王大爷看着袋子里的红薯，点头说：“这红薯好，个头大，甜。”
“去年你家的红薯干就好吃，今年我还等着买呢。” 王大爷笑着说，陈清清赶紧应着：“一定给您留着，到时候您来拿。”
跟王大爷道别后，两人继续往家走。太阳已经升得高了，照在身上暖乎乎的，风里的红薯香好像更浓了点。
到家后，路修源先把锄头放在院子角落，又把红薯袋子拎进厨房。厨房的石板地上有点凉，他把袋子放在地上，解开绳结，把红薯倒进大盆里。
大盆是搪瓷的，边缘掉了点瓷，露出里面的铁色，是结婚时买的，用了好几年，还很结实。红薯倒进盆里，“哗啦” 一声，满当当的。
“我去接水。” 路修源拿起盆，走到院子里的压水井旁。他把盆放在地上，握住压水井的手柄，上下压了起来。
“吱呀 —— 咚”，压水井的声音在院子里响着。清水从出口流出来，顺着盆沿流进盆里，溅起小小的水花，凉丝丝的。
水接满了，路修源端着盆走进厨房。他把盆放在灶台上，又找来块布，蹲下来，拿起一个红薯，在水里轻轻搓洗。
红薯表皮的泥土在水里化开，水慢慢变浑浊。他搓得仔细，连红薯的缝隙都没落下，生怕有泥残留，影响红薯干的味道。
陈清清走进来，看见他蹲在地上，后背有点弯，赶紧说：“我来洗吧，你歇会儿。” 路修源却摇头，“没事，我快洗完了，你去把竹筛拿出来。”
竹筛是用来晒红薯干的，有两个，都是竹编的，边缘用细麻绳绑了，防止散开。陈清清走到杂物间，把竹筛找出来，放在院子里的石板上。
等她回到厨房，路修源已经把红薯洗得干干净净。红薯摆在沥水篮里，水珠顺着表皮往下滴，紫红的颜色更亮了，看着就诱人。
路修源又从灶台上拿出菜刀。菜刀是铁的，刀刃磨得锋利，是他前几天刚磨的，切东西快得很。他把菜刀放在案板上，拿起一个红薯。
“切红薯得切均匀，粗细一致，这样晒出来的红薯干口感才好。” 他一边说，一边把红薯放在案板上，用手按住，防止滑动。
他举起菜刀，刀刃对准红薯的中间，轻轻往下一压，红薯就分成了两半。截面是淡黄色的，还带着点汁水，粘在刀上，亮晶晶的。
接着，他把半块红薯再切成条。每一条都差不多粗细，手指那么粗，长短也一致。他切得慢，却很稳，没一条断的。
陈清清站在旁边看着，眼里满是佩服。她上次切红薯，切得有粗有细，晒出来有的太干，有的还没晒透，口感差得很。
“你看，这样切就行。” 路修源拿起一条红薯条，递给陈清清。红薯条的截面很平整，汁水还在慢慢渗出来，带着淡淡的甜香。
陈清清接过红薯条，指尖碰了碰，有点黏，是红薯的糖分。她放在鼻尖闻了闻，清香扑鼻，忍不住想咬一口。
“等晒成红薯干再吃，现在吃太生。” 路修源看穿了她的心思，笑着说。陈清清有点不好意思，把红薯条放回盘子里，“我就是闻闻。”
路修源继续切红薯，案板上的红薯条越来越多，摆得整整齐齐。阳光从厨房的窗户照进来，落在红薯条上，泛着淡淡的光。
切完最后一个红薯，路修源直起身，揉了揉手腕。刚才一直握着菜刀，手腕有点酸。他把菜刀放在水里冲了冲，擦干水分，放回刀架。
“走，去搭架子。” 他对陈清清说，率先走出厨房。院子里的阳光正好，不冷不热，适合晒红薯干。
他从杂物间里搬出几根旧木板。木板是去年盖鸡窝剩下的，还很结实。他把木板搭在两个木桩上，木桩是之前钉在院子里的，专门用来搭架子晒东西。
搭架子的时候，他特意把木板放平稳，用手晃了晃，确认不会倒。“架子得稳，不然刮风会把竹筛吹下来。” 他跟陈清清解释。
陈清清帮着递木板，偶尔扶一下架子，怕路修源没扶稳。两人配合默契，没一会儿，一个结实的木架子就搭好了，正好能放两个竹筛。
路修源把竹筛放在架子上，竹筛的边缘正好卡在木板上，不会滑动。他又拿起案板上的红薯条，一根根铺在竹筛上。
铺的时候，他特意留了点空隙，“这样通风好，晒得均匀，不会粘在一起。” 每一根红薯条都摆得整整齐齐，像排队似的。
陈清清也拿起红薯条，学着路修源的样子铺。她铺得慢，却很认真，生怕摆歪了。路修源看着她的样子，忍不住笑了，“不用那么紧张，差不多就行。”
“不行，得摆好，这样晒出来才好看。” 陈清清认真地说。路修源没再说话，只是帮她把摆歪的红薯条扶正，两人一起，很快就把两个竹筛铺满了。
红薯条在竹筛上，淡黄色的，泛着水光，甜香慢慢散开来，飘在院子里。陈清清站在架子旁，看着红薯条，笑得合不拢嘴。
“等晒个三四天，就能晒成红薯干了。” 路修源走过来，站在她身边，“到时候再翻一翻，让另一面也晒透。”
陈清清点头，“到时候我来翻，你上班忙。” 路修源最近在镇上的工厂找了个临时活，每天早出晚归，却还是抽出周末陪她挖红薯。
“没事，我早上出门前翻也行。” 路修源揉了揉她的头发，“你别累着，这点活我来就行。” 陈清清心里暖乎乎的，靠在他肩上，没说话。
接下来的几天，天气都很好。秋阳暖暖的，风也不大，正适合晒红薯干。每天早上，路修源出门前，都会先去院子里，把红薯条翻一遍。
他翻得轻，怕把红薯条弄断。翻完后，还会检查一下竹筛，看看有没有被风吹歪。有时候晚上回来，他还会把竹筛往架子中间挪一挪，怕露水打湿。
陈清清也没闲着，每天中午都会去院子里看看。她会用手摸一摸红薯条，感受一下干湿程度。刚开始，红薯条还是软的，带着汁水；过了两天，就有点硬了，水分慢慢蒸发了。
第三天下午，村里的张婶来串门。张婶刚走到院子门口，就闻到了红薯干的甜香，“清清，你们做红薯干了？真香啊！”
“是啊，张婶，刚晒了几天。” 陈清清赶紧让张婶进屋，又从院子里拿了根半干的红薯条，递给张婶，“您尝尝，还没晒透，有点软。”
张婶接过红薯条，放进嘴里嚼了嚼。甜软入味，带着红薯的清香，一点都不腻。她眼睛一亮，“好吃！比去年的还甜，今年我得多买几斤。”
“一定给您留着，等晒好了，我就跟您说。” 陈清清笑着说。张婶又在院子里看了看红薯条，“你们这红薯条切得均匀，晒得也透，肯定好卖。”
跟张婶聊了会儿，张婶才走。陈清清回到院子里，看着红薯条，心里更有底了。她相信，这次的红薯干一定能卖得好。
第五天早上，路修源出门前翻红薯条的时候，发现红薯干已经晒得半干了。水分少了很多，颜色也从淡黄色变成了浅褐色，甜香更浓了，飘得满院子都是，连邻居家都能闻到。
晚上路修源下班回来，一进院子就闻到了甜香。他走到架子旁，拿起一根红薯干，放在手里捏了捏，有点硬，却还带着点软，正好是好吃的口感。
“应该差不多了，明天再晒一天，就能收了。” 他对刚从厨房出来的陈清清说。陈清清走过来，也拿起一根，放在嘴里尝了尝。
甜软入味，带着红薯的清香，嚼在嘴里，甜味慢慢散开，一点都不噎人。比她去年做的好吃多了，她忍不住竖起大拇指，“好吃！太好吃了！”
路修源也拿了一块，放在嘴里嚼着。红薯干的甜香在嘴里散开，带着阳光的味道，还有两人一起劳作的踏实。他脸上满是满足，“嗯，比上次买的还好吃。”
陈清清又拿起几根，放进嘴里。她吃得开心，眼睛都亮了。路修源看着她的样子，笑着说：“别吃太多，留着卖呢。”
“知道了，我就尝几根。” 陈清清吐了吐舌头，把剩下的红薯干放回竹筛里。她看着竹筛里的红薯干，心里满是期待，“肯定能卖个好价钱。”
路修源点头，“肯定能。到时候咱们再进点糖，撒在红薯干上，做成糖霜红薯干，肯定更受欢迎。” 陈清清眼睛一亮，“好啊好啊，我怎么没想到！”
两人站在院子里，看着竹筛里的红薯干，月光洒在院子里，暖乎乎的。风里的甜香更浓了，好像连空气都是甜的。
第二天，两人又把红薯干晒了一天。下午的时候，红薯干已经完全晒透了。颜色变成了深褐色，表面有点皱，却很有嚼劲，甜香扑鼻。
路修源把竹筛从架子上拿下来，放在厨房的桌子上。他把红薯干装进干净的布袋子里，一袋装一斤，正好装了十袋。
布袋子是陈清清特意买的，白色的，上面绣着小小的红梅花，好看又干净。装红薯干的时候，她还特意把碎的挑出来，自己吃，好的留给客人。
“明天我把这些拿到店里去卖，肯定有人买。” 陈清清拎着一袋红薯干，笑得开心。路修源点头，“我明天送你去店里，顺便帮你把袋子搬过去。”
陈清清点头，靠在他身边。院子里的红薯香还没散，秋阳的余晖落在两人身上，暖乎乎的。她觉得，这样的日子，踏实又幸福，比什么都好。
第二天早上，路修源骑着自行车，带着陈清清和红薯干，往村里的便利店走。自行车的后座上绑着布袋子，甜香顺着风飘，引得路人都回头看。
到了店里，路修源把红薯干搬进去，放在柜台上。他还帮陈清清把袋子摆好，每一袋都放得整整齐齐，旁边还放了一小盘样品，供客人品尝。
刚摆好没一会儿，就有客人进来了。是村里的李奶奶，她闻到红薯干的甜香，“清清，这是你做的红薯干？真香啊，给我来一袋。”
陈清清赶紧给李奶奶装了一袋，“李奶奶，您尝尝，不好吃不要钱。” 李奶奶拿起一块样品，放进嘴里，“好吃好吃，比城里买的还好吃。”
没一会儿，又有几个客人进来，都是闻着香味来的。有的买一袋，有的买两袋，没到中午，十袋红薯干就卖完了。
陈清清看着空了的柜台，笑得合不拢嘴。路修源也替她开心，“别急，咱们明天再做一批，肯定还能卖完。”
陈清清点头，“嗯！下次咱们再做糖霜的，肯定更受欢迎。” 两人相视一笑，眼里满是对未来的期待。
秋阳透过便利店的窗户，照在两人身上，暖乎乎的。风里好像还带着红薯干的甜香，飘得很远很远，像在诉说着这平凡又幸福的日子。
红薯干晒好那天，陈清清尝了尝，甜软入味，路修源也拿了一块，嚼着说：“比买的好吃，下次再挖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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