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薄雾还没散尽，苏念桃就揣着连夜准备好的东西出了门。土布口袋里，除了陈老师手写的学历证明、户口本，还有两个用灵泉水浸过的红薯——那是她特意准备的，给生产大队的李队长带的。
李队长是李伟的亲爹，在青溪村当了十几年队长，为人算不上多公道，但极其爱脸面，最看重“集体荣耀”。村里谁要是能给大队争口气，他向来愿意网开一面；可要是触及自家利益，他又会变得犹豫拖沓。苏念桃心里清楚，找他开高考报名的同意书，绝不会一帆风顺。
从苏家到大队部，要穿过大半个村子。路边的田埂上，已经有队员扛着锄头往地里去，见了苏念桃，都热情地打招呼。经过上次工分风波和李娟剪衣事件，村里人对她的印象早已改观，不再是那个任人拿捏的软柿子，反而多了几分敬佩——一个带着病娘、肯吃苦、还敢据理力争的姑娘，总能让人高看一眼。
苏念桃一一应着，脚步没停。她怕晚了，李伟会先一步去给李队长吹“枕边风”，到时候事情就更难办了。
大队部是三间土坯房，门口挂着“青溪村生产大队”的木牌，油漆都掉得差不多了。院子里，几个队员正围着李队长汇报今天的农活安排，李队长叼着旱烟袋，眉头皱着，像是在琢磨什么难事。
“李队长。”苏念桃走上前，声音恭敬。
李队长抬眼看到她，愣了愣，随即把烟袋锅在鞋底磕了磕：“是念桃啊，有事？”
周围的队员也停了话头，纷纷看向苏念桃，眼神里带着好奇——这丫头平时除了记工分，很少来大队部。
苏念桃没直接说报名的事，先从口袋里掏出那两个红薯，递了过去：“队长，我娘昨天蒸了红薯，让我给您带两个尝尝，刚出锅的，还热乎着。”
红薯被灵泉水浸过，个头饱满，外皮透着诱人的焦黄色，还带着淡淡的甜香。李队长瞥了一眼，没立刻接，语气平淡：“你娘身子不好，留着自己吃吧，我这儿不缺。”
“不缺也得尝尝鲜。”苏念桃笑着把红薯塞到他手里，“我娘说，前阵子挖河渠，多亏您调度得当，队员们才没遭太多罪，这红薯是她的一点心意。”
这话正好说到李队长心坎里。挖河渠那阵子，天气热、任务重，是他顶着压力调整了作息，避开正午最热的时候，还跟公社申请多拨了些口粮，队员们都念他的好。苏念桃这话，既夸了他，又给足了他面子。
李队长脸上的神色缓和了些，把红薯递给身边的文书，对队员们挥挥手：“你们先去地里安排，我跟念桃说几句话。”
队员们识趣地走了，院子里只剩下苏念桃和李队长两人。
“说吧，找我到底啥事？”李队长重新点燃旱烟，吸了一口，烟雾缭绕中，眼神带着审视。
苏念桃深吸一口气，从口袋里掏出户口本和学历证明，递了过去：“李队长，我是来办高考报名手续的，想请您给盖个章，出份同意推荐书。”
果然是这事。李队长的眉头瞬间皱了起来，接过东西翻了翻，没说话，只是一个劲地抽烟。
苏念桃心里有数，他这是在犹豫。一边是自家侄子李伟的请求——昨晚李伟肯定已经找过他，让他别给自个儿盖章；另一边是公社的规定，高考报名只要符合条件，大队部不能无故阻拦，要是传出去，说他以权谋私，他这张老脸可挂不住。
“队长，我知道您为难。”苏念桃没等他开口，先主动说道，“昨儿李伟找过我了，他担心我复习耽误农活，也怕我分心影响他。其实我心里有数，农活我绝不会落下，每天收工后、夜里再复习，保证不耽误队里的事。”
李队长抽着烟，依旧没吭声，显然没被说动。
苏念桃话锋一转，语气里带着几分恳切：“而且，我跟李伟一起复习，说不定还能互相帮衬。您也知道，我高中虽没读完，但语文、政治学得还算扎实，李伟理科好，我们俩互补，复习起来效率更高。”
这话让李队长夹着烟的手顿了顿。他最看重的，就是李伟能考上大学——要是自家出个大学生，不仅是李家的荣耀，更是整个青溪村大队的光彩！到时候公社表彰，他这个队长脸上也有光，说不定还能被提拔。
苏念桃看他神色松动，赶紧趁热打铁：“队长，您想啊，要是我和李伟都能考上大学，那咱们青溪村大队可就出了两个大学生！到时候公社广播里一宣传，全县都知道咱们青溪村能培养人才，这可是多大的荣耀？您作为队长，功劳最大！”
“要是只有李伟一个人考，万一复习不周到，没考上，岂不可惜？”她话锋又轻轻一转，“我陪着他一起，既能帮他分担复习压力，也能互相督促，多一分把握，不就多一分能给大队争光的机会吗？”
这番话，句句都戳中了李队长的“软肋”——爱脸面，重荣耀。他这辈子在村里当队长，就盼着能做出点成绩，让别人高看一眼。要是真能出两个大学生，他在公社干部面前都能挺直腰杆。
李队长把烟袋锅往桌沿一磕，终于开口了，语气却依旧带着试探：“念桃，不是我不让你报，只是……你娘身子不好，家里离不开人，你要是天天复习，谁照顾她？再说，高考可不是闹着玩的，你一个姑娘家，要是考不上，白白耽误了农活，还惹得村里人笑话。”
“我娘的身子好多了，能自己照顾自己。”苏念桃立刻接话，“我复习都是趁夜里，白天该上工上工，绝不偷懒。至于考不考得上，我尽力就好，就算没考上，也不后悔——至少我为自己的前程努力过，总比以后后悔强。”
她的语气不卑不亢，眼神里带着一股韧劲，让李队长心里暗暗点头。这丫头，比他想象中更有主意，也更有骨气。
“而且，”苏念桃补充道，“我卖菜攒了些钱，复习资料都是自己买的，不用大队操心，也不会耽误家里的生计。您就当给我一个机会，也给李伟一个多几分把握的机会，行不行？”
李队长沉默了片刻，心里的天平已经彻底倾向了“集体荣耀”这边。他想了想，问道：“你真能保证，不耽误农活，还能帮李伟复习？”
“我以我娘的病发誓！”苏念桃立刻说道，“要是我因为复习耽误了队里的活，您随时可以撤了我的报名资格，我绝无二话！”
这话让李队长彻底放了心。他站起身，走到办公桌前，拿起笔，在同意推荐书上写了“同意推荐”四个字，又从抽屉里拿出大队部的公章，“啪”地一声盖了上去。
红色的印章印在纸上，格外醒目。苏念桃看着那印章，悬了一晚上的心终于落了地，眼眶都有些发热——这一步，她终于迈过去了！
“拿着吧。”李队长把同意书和户口本递给她，语气严肃，“记住你说的话，好好干活，好好复习，要是真能考上，给咱们大队争口气！”
“谢谢李队长！您放心，我一定不会让您失望！”苏念桃接过东西，紧紧攥在手里，连连道谢。
“行了，去吧，别耽误上工。”李队长挥挥手，又恢复了平日里的严肃模样。
苏念桃刚走出大队部院子，就迎面撞上了匆匆赶来的李伟。
李伟显然是刚从家里过来，脸上还带着急色，看到苏念桃手里的同意书，眼睛瞬间瞪圆了：“你……你拿到同意书了？我爹给你盖章了？”
“是啊。”苏念桃收起东西，语气平静地说，“李队长已经同意我报名了。”
“不可能！”李伟上前一步，伸手就要去抢她手里的东西，“我爹明明答应我，不给你盖章的！你是不是耍了什么花招？”
苏念桃侧身避开，冷冷地看着他：“我没耍花招，是李队长觉得我有资格报名。再说，我报名对你也有好处，咱们可以一起复习，互相帮衬，你考上大学的机会也更大。”
“谁要跟你一起复习！”李伟气得脸色铁青，“苏念桃，你别以为我爹给你盖了章，你就能考上！我告诉你，你就是陪跑的，最后只会浪费时间！”
“能不能考上，不是你说了算。”苏念桃不想跟他纠缠，“我还要去上工，没时间跟你废话。”
说完，她绕开李伟，快步往地里走去。
李伟看着她的背影，气得浑身发抖。他昨晚明明跟他爹说好了，让他无论如何都别给苏念桃盖章，可没想到，还是被她得逞了！
“苏念桃，你给我等着！”李伟咬牙切齿地说，“就算你报上名，我也不会让你安心复习的！”
他转身冲进大队部，对着李队长喊道：“爹！您怎么真给她盖章了？您忘了您答应我的事了？”
李队长正在收拾桌子，闻言皱了皱眉：“我答应你什么了？高考是国家政策，只要符合条件，谁都能报，我总不能凭着私心阻拦吧？让人知道了，我这个队长还怎么当？”
“可她就是个丫头片子，根本考不上！”李伟急道，“您让她报名，就是浪费名额，还会分心影响我复习！”
“影响你复习？”李队长瞥了他一眼，“念桃说了，她可以帮你复习，你们俩互补，多好的事？你要是真有本事，就该拿出点底气来，别总怕别人比你强。”
“我用她帮我？”李伟嗤笑一声，“她那点水平，还不够给我提鞋的！”
“你少狂妄！”李队长沉下脸，“念桃这丫头，比你踏实多了。我告诉你，不准再去找她的麻烦！要是耽误了她复习，或者影响了队里的农活，我饶不了你！”
李伟没想到爹会这么维护苏念桃，心里又气又恨，却不敢再顶嘴——他还指望爹在报名的事上多帮衬他，要是把爹惹恼了，得不偿失。
“知道了。”他悻悻地应了一声，转身摔门走了。
李队长看着他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这儿子，啥都好，就是太自负，还小心眼，以后到了社会上，怕是要吃亏。
苏念桃并不知道大队部里的插曲，她一路快步走到地里，春杏已经在等着她了。
“念桃！怎么样了？李队长给你盖章了吗？”春杏一脸焦急地问。
“盖了！”苏念桃举起手里的同意书，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太好了！”春杏激动地抓住她的手，“我就知道你一定能行！那你什么时候去县城报名？”
“我想今天收工后就去。”苏念桃说，“早点报上名，也能早点安心复习。”
“我陪你一起去！”春杏立刻说，“我爹不让我报名，我就去县城看看，说不定能打听点复习的消息。”
苏念桃点点头：“好，那咱们收工后就走，路上也好有个伴。”
两人正说着，张桂香带着几个妇女走了过来，看到苏念桃手里的同意书，眼神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恢复了那副阴阳怪气的模样：“哟，苏念桃，这是拿到同意书了？本事不小啊，连李队长都被你说动了。”
“桂香婶说笑了，我只是按规矩办事。”苏念桃语气平淡，懒得跟她计较。
“按规矩办事？”张桂香撇了撇嘴，“我看是你嘴甜，会哄人吧？不过我可提醒你，高考可不是那么好考的，别到时候竹篮打水一场空，还耽误了队里的农活，到时候可没人替你担着。”
“多谢桂香婶提醒，我会注意的。”苏念桃说完，拉着春杏转身就去干活了，根本不给张桂香再说话的机会。
张桂香看着她们的背影，气得脸都白了，却又无可奈何。她原本以为李队长会看在李伟的面子上，拒绝苏念桃，没想到还是让她成了，心里别提多憋屈了。
“哼，我倒要看看，她能得意多久！”张桂香暗暗咬牙。
一天的农活干下来，苏念桃累得浑身酸痛，可心里却充满了干劲。收工后，她匆匆回家给母亲做好晚饭，又叮嘱了几句，便背着布包，和春杏一起往县城赶。
从青溪村到县城，要走两个多小时的路，一路都是土路，坑坑洼洼的。夕阳西下，把两人的身影拉得长长的，晚风一吹，带着几分凉意，却吹不散她们心中的期待。
“念桃，你说咱们到了县城，教育局会不会顺利给咱们报名啊？”春杏有些忐忑地问。
“应该会吧，咱们手续都齐全了。”苏念桃安慰道，心里却也有些没底——她不知道，李伟会不会在县城给她使绊子。
两人一路紧赶慢赶，终于在天黑前赶到了县城。县城比青溪村热闹多了，路灯亮着昏黄的光，路边有不少商铺，还有行人来来往往。
县教育局在一条僻静的巷子里，是一栋两层的砖瓦房。两人走到门口，看到里面还有灯光，便推门走了进去。
“同志，请问是来报名参加高考的吗？”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抬头问道，他是教育局负责报名的工作人员。
“是的，同志。”苏念桃连忙递上同意书、户口本和学历证明，“我叫苏念桃，来自青溪村生产大队，想报名参加高考。”
工作人员接过东西，仔细看了起来，一边看一边问：“高中毕业？怎么只有学历证明，没有毕业证？”
“我高中没读完，因为家里有事辍学了，这是我们村陈老师开的学历证明，他是我以前的班主任，能证明我的学识水平。”苏念桃连忙解释。
工作人员皱了皱眉，又看了看同意书和户口本，沉默了片刻：“按规定，是需要高中毕业证的，但你有大队部的推荐和老师的证明，情况比较特殊，我先给你登记上，后续有问题再通知你。”
“谢谢同志！谢谢同志！”苏念桃连忙道谢，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工作人员拿出报名表，让她填写。苏念桃接过笔，小心翼翼地写下自己的名字、年龄、籍贯，还有报考的科目——文科，语文、数学、政治、史地。
笔尖在纸上划过，每一个字都承载着她的希望。写完后，她把报名表递了回去，工作人员核对无误后，给了她一张准考证，上面写着考试时间和地点。
“拿着吧，考试前一周再来确认一下，别错过了时间。”工作人员把准考证递给她。
“好的，谢谢同志！”苏念桃接过准考证，紧紧攥在手里，指尖都有些发颤。
走出教育局，春杏激动地抱住她：“念桃！报上名了！你真的报上名了！”
“嗯！报上名了！”苏念桃也激动得眼眶发红，眼泪差点掉下来。这一步，她终于迈过去了！
两人在县城的路边找了个小吃摊，买了两个馒头，就着自带的咸菜吃了起来。虽然简单，可苏念桃觉得，这是她重生以来，吃得最香的一顿饭。
“念桃，你一定要好好复习，考上大学，替我们这些没机会的人争口气！”春杏看着她说，眼神里满是羡慕。
“我会的！”苏念桃重重点头，“等我考上了，就给你寄复习资料，你也好好准备，说不定明年就能报名了！”
“嗯！”春杏用力点头。
吃完晚饭，两人趁着夜色，又匆匆往村里赶。路上，苏念桃把准考证小心翼翼地藏在贴身的衣兜里，像是藏着全世界最珍贵的宝贝。
她知道，报上名只是第一步，接下来的复习之路，会更加艰难。李伟的阻挠、张桂香的刁难、农活的压力、复习资料的匮乏，都是她要面对的困难。
可她不怕。拿到准考证的那一刻，她心里的信念更加坚定了——她一定要考上大学，走出青溪村，改变自己和母亲的命运！
回到家时，已经是深夜了。母亲还在灯下等着她，看到她回来，连忙迎了上来：“桃儿，报上名了吗？”
“娘，报上了！”苏念桃拿出准考证，给母亲看，“您看，这是我的准考证，明年就能去考试了！”
苏母看着准考证上女儿的名字，激动得手都抖了，眼泪掉了下来：“好，好……桃儿有出息了，娘为你高兴。”
苏念桃抱着母亲，轻轻拍着她的背：“娘，以后咱们的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那天晚上，苏念桃躺在床上，辗转难眠。她拿出小王给的复习笔记，借着昏暗的煤油灯，看了很久很久。笔记上的每一个字，都像是指引她前行的灯塔，照亮了她通往未来的路。
她不知道的是，李伟得知她顺利报上名后，气得一夜没睡，正盘算着怎么在复习期间给她制造麻烦，让她没法安心备考。
一场关于高考复习的“暗战”，即将拉开序幕。但苏念桃已经做好了准备，无论前路有多少荆棘，她都会勇往直前，为了自己的梦想，拼尽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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