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梁山撤军
猴子坳那场不大不小的摩擦，就像一块小石子儿扔进了看似平静的池塘，虽然没激起滔天巨浪，但那圈圈涟漪，却实实在在地荡到了两边主帅的心头儿上。
方腊这边，听了庞万春吞吞吐吐的汇报，只是皱了皱眉，没多说什么，挥挥手让老庞下去了，但转头就把韩冲叫来，密令侦察司对梁山军的动向盯得更紧些。
宋江那边呢，秦明禀报的时候，宋江也是半晌没言语，最后叹了口气，对吴用说：“学究啊，看来这东南之地，水是越来越浑了。”
吴用摇着扇子，眼神闪烁：“哥哥，摩擦虽小，却是个信号。方腊羽翼已丰，绝非善与之辈。我梁山大军久驻于此，粮草转运不易，将士们也思乡心切。更重要的是……童贯已败，朝廷的目光，怕是很快就要重新落回我梁山身上了。”
这话算是说到宋江心坎里去了。当初应童贯之邀南下，本是想坐收渔利，捞点好处。可现在倒好，渔翁没当成，反而跟一条过江猛龙做了邻居！这方腊势头太猛，硬碰硬，就算能赢，也绝对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白白便宜了朝廷。可要是就这么灰溜溜地撤了，面子上又实在挂不住，而且……他对方腊的底细，心里还是没底。
琢磨来琢磨去，宋江想了个辙：派个使者，去帮源洞走一遭！明面上，是恭贺方腊大捷，显示梁山好汉的江湖气度；暗地里，自然是探探方腊的虚实，看看他到底是个什么路数，对梁山又是个什么态度。顺便嘛，也看看有没有台阶可下。
“派谁去合适呢？”宋江捻着胡须问。
吴用想了想：“此人需胆大心细，能言善辩，且对方腊有所了解。小弟以为，神机军师朱武，可当此任。”
朱武这人，本事不算顶尖，但脑子活络，有谋略，有胆识，为人也还算稳重。宋江点点头：“好，就烦劳朱武兄弟走一遭。”
第二天，神机军师朱武，带着两个随从，挑了份不算太重但也拿得出手的礼物（主要是些绸缎和好酒），骑着马，溜溜达达就奔帮源洞来了。
消息传到帮源洞，方腊正在跟庞万春、方百花他们商量新占区划分的事儿呢。一听梁山派了使者，还是什么“神机军师”朱武，众人都是一愣。
“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庞万春鼻子一哼，“肯定是来看咱们虚实的！圣公，要不……俺带人半道上把他截了？”
方腊摆摆手，笑道：“两军交战还不斩来使呢，何况现在还没撕破脸。他来探咱们，咱们正好也让他看看咱们的气象！传令下去，洞外列队，盔明甲亮，精神点！让梁山的使者好好开开眼！”
“得令！”庞万春乐了，这活儿他爱干。
等朱武三人来到帮源洞外，一看那阵势，心里就先咯噔一下。好家伙！洞外空地上，整整齐齐站着好几排将士，个顶个的精神抖擞，盔甲擦得锃亮，刀枪闪着寒光，尤其是队伍前面摆着的那几排黑黝黝的“震天雷”，看着就唬人！队伍里鸦雀无声，只有战旗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一股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乖乖……这方腊的兵，好生精锐！”朱武心里暗惊，脸上却堆起笑容，下马拱手，“梁山泊朱武，奉我家宋江哥哥之命，特来拜会方腊圣公，恭贺贵军大破童贯，威震东南！”
早有士卒进去通传。不一会儿，方腊带着庞万春、方百花等几位头领，大步流星地迎了出来。方腊今天穿了身干净的青袍，没披甲，但顾盼之间，自有一股威严。
“朱头领远来辛苦！”方腊拱手还礼，声音洪亮，“宋头领太客气了！童贯乃国贼，人人得而诛之，方某不过顺势而为，侥幸取胜，不敢当‘威震’二字。请！”
双方客客气气地进了洞，来到议事区落座。朱武送上礼物，又说了一番场面上的恭维话，什么“圣公神武”、“天策府义军乃百姓之福”之类的。
方腊也是笑着应对，感谢宋江的祝贺，又问候梁山众位好汉。
寒暄过后，朱武就开始有意无意地把话题往深里引了：“听闻圣公麾下能人辈出，更有新式火器，威力无穷，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不知贵部如今麾下，有多少此等虎贲之士啊？”
这话问得就有点探底的意思了。庞万春在边上瞪起了眼，方腊却哈哈一笑，不着痕迹地挡了回去：“朱头领过奖了。我天策府将士，皆为保境安民、求一口饭吃的穷苦人，比不得梁山泊众位英雄久经战阵。至于兵力多寡，皆是手足兄弟，同心协力而已，具体数目，倒不曾细算。”
朱武碰了个软钉子，也不气馁，又换了个角度：“圣公一举击溃童贯，占据这百里之地，不知下一步，有何打算？如今朝廷虽败，然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只怕……不会善罢甘休啊。” 这话有点挑拨和试探方腊战略意图的意思。
方腊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淡淡道：“方某起兵，非为割据称王，实为天下穷苦人争一条活路。朝廷若肯革除弊政，善待黎民，方某自然解甲归田。若其依旧横征暴敛，纵有百万大军前来，我方腊与天策府数万弟兄，也唯有血战到底，玉石俱焚而已！” 这话说得是滴水不漏，又硬气十足。
朱武心里又是一凛，这方腊，不好对付啊。他想了想，决定再试探一下对方对梁山的态度，也是为撤军铺垫，便叹了口气道：“圣公壮志，令人钦佩。实不相瞒，我梁山此次应童贯之邀南下，本欲共讨国贼，奈何……局势变幻，如今童贯已败，我大军久驻于此，粮草转运维艰，将士亦多思归。宋哥哥之意，东南有圣公这等英雄主持大局，想必安稳无虞，我梁山或可功成身退，回师山东了。”
这话就有点意思了，既是解释（为啥来），也是试探（我走了你咋看），还有点甩包袱（东南交给你了）的意思。
方腊何等精明，一听就明白了。他放下茶杯，正色道：“朱头领言重了。梁山泊替天行道，名满江湖，方某素来敬仰。宋头领与诸位好汉皆是当世豪杰，方某岂敢妄称‘主持大局’？贵军是去是留，自是宋头领权衡定夺。不过……”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严肃起来：“方某有言在先，无论梁山泊众英雄作何打算，我天策府既已立足于此，便当守护一方安宁。凡愿与我等同心协力、共抗暴政者，皆为兄弟；若有心怀叵测、欲行不轨者，无论来自何方，我天策府将士手中的刀枪，也绝非摆设！”
这话软中带硬，既给了梁山面子（敬仰），又划清了底线（别惹我），还表明了独立自主的态度。
朱武听完，心中已然有数。这方腊，绝非池中之物，有雄心，有实力，更有手段。梁山想在他眼皮子底下占便宜，难了。他起身拱手：“圣公之言，朱武必当一字不差，回禀我家哥哥。今日叨扰已久，就此告辞！”
方腊也不挽留，起身相送：“朱头领慢走。替我向宋头领问好。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
送走朱武，庞万春凑过来：“圣公，咋样？这朱武来啥意思？”
方腊看着远处朱武一行人消失在山道拐角，嘴角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宋江坐不住了，想来摸摸咱们的底，顺便……找个台阶下。他呀，是准备撤兵回老家了。”
“撤兵？那好啊！”庞万春乐了，“省得在咱们边上碍眼！”
方腊摇摇头：“没那么简单。梁山这一撤，东南就真成了咱们和朝廷直接对峙的前线了。压力会更大。而且，今日种下因，他日必有果。与梁山这笔账，迟早还得算。”
另一边，朱武快马加鞭回到梁山军营，将所见所闻，尤其是方腊那番软中带硬的话，原原本本禀报了宋江和吴用。
宋江听完，沉默良久，叹道：“方腊，真枭雄也！其志不小，其势已成，不可轻侮。”
吴用也点头：“哥哥，看来这东南，已无我梁山立足之余地。强留无益，反易生变。不如……早作归计。”
数日后，梁山军大营开始拔寨起行，浩浩荡荡，向北而去，返回水泊梁山。表面上，双方客客气气，甚至还有些“江湖再见”的场面话。但所有人都知道，这次不算愉快的“邻居”经历，已经在两大势力之间，埋下了一根深深的刺。
方腊站在帮源洞口，望着梁山军远去的烟尘，目光深邃。赶走了童贯，又“送”走了宋江，这东南之地，终于要真正迎来他天策府的时代了。然而，真正的挑战，或许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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