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图穷匕见，内鬼现行
钱振鹏的尸体横陈在地，那滩仍在蔓延的暗红血迹，像一幅触目惊心的警示图，烙印在每一个人的视网膜上。洞穴内死寂无声，连伤兵的呻吟都诡异地消失了，只有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和血液流淌的细微声响，折磨着所有人的神经。
方腊站在尸体旁，身形在火光映照下显得异常挺拔。他没有立刻说话，而是让这份沉默和血腥味充分发酵，让恐惧和震慑渗透进每个人的心底。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剃刀，缓缓扫过全场，最终，定格在那些原本依附钱振鹏、此刻面如土色、抖如筛糠的士卒身上。
“拖下去。”方腊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指向钱振鹏的尸体。两名老兵立刻上前，面无表情地将那尚有余温的尸身拖离中央，留下一道长长的、刺目的血痕。
处理完首恶，方腊的目光重新回到那些瑟瑟发抖的残余党羽身上。他没有看庞万春，而是直接对着那几十个瘫软在地、几乎崩溃的士卒说道，语气平静得可怕：
“钱振鹏背主求荣，死有余辜。”
一句话，给这场突如其来的杀戮定了性。
“尔等，”他的目光如同实质，压得那些人抬不起头，“受其蒙蔽，或迫于其威，情有可原。”
这话让其中一些人眼中闪过一丝微弱的希冀，但方腊接下来的话，立刻将这希冀击得粉碎。
“但是！”声音陡然转厉，如同冰雹砸落，“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要想活命，要想证明你们与钱振鹏并非一路人，就拿出血的诚意来！”
他微微前倾身体，目光如同鹰隼锁定猎物，一字一句地说道：
“检举！揭发！”
“将你们知道的，所有与钱振鹏有过密谋，所有曾对圣公、对义军心存异志，所有可能与外界暗通款曲之人，一个不剩，全都指认出来！”
“现在！立刻！”
这命令如同晴天霹雳，不仅让那些钱振鹏的党羽惊呆了，也让整个洞穴内的气氛瞬间变得更加诡异和紧张。这是要彻底清洗，要将所有不稳定的因素连根拔起！
“圣公饶命！我说！我说！”一个心理防线最先崩溃的士卒猛地磕头，涕泪横流，手指颤抖地指向身旁一人，“他！张横！昨夜子时曾与钱振鹏密谈，我听见他们说什么‘明日动手’、‘里应外合’！”
被指认的张横脸色瞬间惨白，刚要张口辩解，旁边另一个为了活命的党羽已经抢着喊道：“还有他！李狗剩！他偷藏了官军射进来的劝降箭书，私下传阅！”
“王癞子！王癞子白天分发饮水时就鬼鬼祟祟，克扣伤员的水，定是受了钱振鹏指使！”
“赵六！他前日偷偷打磨兵器，说要干一票大的……”
求生的欲望压倒了一切，昔日称兄道弟的“伙伴”此刻为了自保，疯狂地互相撕咬、揭发。一个个名字被喊出，一桩桩或真或假、或大或小的隐秘被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被点到名字的人，有的面如死灰，瘫软在地；有的惊惶失措，大声喊冤；更有甚者，狗急跳墙，猛地抽出暗藏的兵刃试图反抗！
“还想动手？！”庞万春怒吼一声，早已戒备多时的老兵们如同猛虎下山，刀光闪动，几声短促的惨叫后，那几个试图顽抗的也被当场格杀！血腥味更加浓郁。
这场面，混乱、丑陋，却极其有笑。图穷匕见！在生存的压力和死亡的威胁下，所有隐藏在忠诚面具下的内鬼、动摇者、投机分子，都被这残酷的“照妖镜”照出了原形，无所遁形！
方腊冷漠地看着这一切，如同看着一场与己无关的戏剧。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恐惧，有时候比仁义更能迅速整肃队伍。他要借着钱振鹏的死，将这洞穴内的污秽一次性冲刷干净！
很快，在混乱的指认和必要的武力镇压下，场面被重新控制。除了钱振鹏和几个当场格杀的核心死硬分子外，又有十几人被揪了出来，他们面无人色地被庞万春带人捆缚起来，押到一旁看管。这些人里，有些是钱振鹏的铁杆心腹，有些是意志不坚定的动摇者，也有些可能只是被牵连。
洞穴内重新安静下来，但气氛已然不同。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汗臭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惧。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看着中央那个掌控着生杀大权的身影。
方腊的目光再次扫过全场，这一次，少了之前的冰冷，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重。
“都看到了？”他的声音回荡在寂静的洞穴里，“这就是背叛的下场！”
“我们为何被困于此？外有强敌不假，但内里的蛀虫，才是险些让我们万劫不复的根源！”
他停顿了一下，让每个人消化这句话。
“今日，我们用叛徒的血，洗刷了内部的污秽！从此刻起，我希望留下的，都是能与方腊、与身边弟兄同生共死的真正兄弟！”
“过往不究，但今后若再有人心怀异志……”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掠过那些被捆绑的人和所有士卒，“钱振鹏，就是榜样！”
没有激昂的鼓舞，没有空泛的许诺，只有赤裸裸的警告和用鲜血铸就的规矩。
“庞万春。”
“末将在！”庞万春踏前一步，身上杀气未消。
“将这些被指认之人，分开看押，严加审讯！我要知道，他们到底泄露了多少军情，与外界还有何联系！”
“是！”庞万春领命，立刻指挥手下将那些面如死灰的俘虏拖走。
方腊深吸了一口带着浓重血腥味的空气，缓缓坐回石壁旁。清除内奸只是第一步，洞外的危机并未解除，而那十名死士的行动，结果未知。
但至少，内部的隐患被以最猛烈、最彻底的方式暂时肃清了。这支濒临崩溃的队伍，在经历了一场血腥的“刮骨疗毒”后，虽然元气再伤，却或许能迎来一个短暂而脆弱的稳定期。
他闭上眼睛，等待着。等待着洞外的消息，也等待着这支刚刚经历内部风暴的队伍，如何消化这残酷的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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